九爷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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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张艺谋的阳关绝唱

(2005-03-08 17:19:50) 下一个
张艺谋的阳关绝唱 陈九 上个周末总算看到了张艺谋的新片‘十面埋伏’。看完之后,不禁一声长叹,莫非这就是老谋子的阳关绝唱! 从‘黄土地’走出来的张艺谋,似乎对摄影有天生的偏爱。他在电影摄影方面的天赋和追求,在他后来一系列影片中,比如‘红高粱’,‘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等等,表现得淋漓尽致。应该说,张艺谋在电影摄影方面的成就,在中国电影发展上是里程碑式的。他开创了一种浓烈的视觉语言风格,用几乎凝滞的造型效果展现作者的激情。观众可以忘记故事,但无法忘记画面。这在他的代表作‘红高粱’里表现得尤其充份。可以说,重镜头,轻故事,是张艺谋的基本风格。 近几年,特别是华人导演李安的‘卧虎藏龙’问世以来,张艺谋也拍出两部比较重要的作品,一部是‘英雄’,另一部就是‘十面埋伏’。在这两部作品上,他倾注了前所未有的财力物力,还有他本人二十几年的经验和感悟,力求把片子拍得尽善尽美。如果把这两部作品看成是张艺谋的最高艺术成就,应该不算过份。这两部作品不仅继承了张艺谋一贯的重镜头的理念,还把这种理念发展到极端的程度。 ‘十’剧和‘英雄’都是以镜头取胜的影片,不过前者比后者更夸张,更具象征主义色彩。首先是它的明暗反差加大了,外景更加明亮,对比之下,内景就显得越发昏暗。这是部讲阴谋与爱情的戏,导演试图通过强烈的明暗反差,来暗示光明与黑暗的冲突。同时,外景镜头为了追求美好,甚至不惜违反逻辑真实的原则,把深秋的北方山林与江南的翠竹进行了跳跃式的连接,用美丽炫目的自然风光来烘托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用镜头的浪漫表现浪漫的镜头。特别在电影结尾,当悲剧进入高潮,天空突降大雪。这种浪漫手段不禁让人想起传统戏剧‘窦娥冤’。第三,大量采用超现实特技镜头来强化感官刺激。这方面,‘十’剧比‘英雄’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甩豆击鼓还是巡航飞刀,长袖舞剑还是百步穿杨,都是通过镜头细腻的分解来达到凝固造型和渲泄情绪的目的,让观众感到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可以说,在特技镜头的运用上,‘十’剧是非常充份的,甚至是挥霍式的。正是这种挥霍,让人不难感受到导演在这方面强烈的自信和铺天盖地的豪迈情怀。 如果把镜头比作佳酿,张艺谋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酗酒者。他逢酒必饮,每饮必醉。当他于半醒半醉之间,姿意用光和色彩张扬热情和才华时,却梦里不知身是客,不晓得自己这只艺术航船,正开始偏离正确的航向。‘十’剧里堆砖码墙式的风景线和特技镜头,让本已苍白无力的故事显得更加渺小。叙述完全是简单的直线式,没用任何付线作依托。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头讲故事。好不容易在影片快结束时抖出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包袱,还是靠几句简单的对话,几乎没有任何情节。这简直是一首单指击出的简单音节,没有和弦,更没有配器。这是一个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孩,穿着沉重的戏装,涂上厚厚的油彩,唱出的却是不着调儿的童谣。也正源于此,故事情节的简单,极大限制了演员的表现空间,使章子怡,刘德华,金城武这些极有天份的演员,不得不揉鼻为泪,搔痒成欢,完全成了镜头可怜的附属物。更让人难以理解的,张艺谋坚持在这部影片中继续使用章子怡作女主角。别忘了,她是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里的女主角,又是‘英雄’里的主要女演员之一,这次又让她作女主角。这几部戏本来在风格上就有相似之处,古装,武打,飞檐走壁,现在再加上章子怡这张如同标签一样的面孔,莫非张艺谋真想把这部电影拍成‘卧虎藏龙’和‘英雄’的续集不成?无庸质疑,风格的雷同,故事的苍白,加上表演的平庸,这一切已决定了‘十’剧的质量和命运,这是任何以奇至胜的镜头手段所无法弥补的。 回顾张艺谋的艺术生涯,我不免困惑。为什么他这样一根筋地坚持以镜头和造型取胜的风格呢?就算曾几何时这是一种非凡创举,那么到‘十’剧出现的今天,这种坚持还有多少含金量?这到底证明着他的执着还是暴露出他的局限呢?在‘十’剧惊彩亮丽的镜头盛典里,我不仅看到了作者乘风破浪的气魄,更觉出这盛典背后惶然的目光。在那些众星捧月般的赞美背后,仿佛可以听到作者孤灯下的一声叹息。好似争相怒放的大丽花,一块块堆砌着美丽的同时,也在一点点无奈地凋谢。明显地,张艺谋的创作道路已经越走越窄。说到底,这是他对电影艺术的理解上存在致命误区所至。其实电影是一种非常世俗的艺术,根本不像绘画音乐和写作那么超然高雅。从电影明星轻狂的知名度和鼓鼓的荷包上就不难看出,电影艺术是通俗的,密切联系群众的,有点儿工艺美术,还往往带着铜臭味。正因为如此,电影必须说故事,一切手段包括演员的表演,都要为如何把故事说得精采,说得感人,说得天长地久,说得刻骨铭心服务。离开故事,手段则是苍白无力的。 这里,我不得不又提到李安。他推出第一部电影‘推手’的时间,恰恰距张艺谋推出‘红高粱’的时间相差不远。在这之后,李安相继又推出了‘喜宴’,‘饮食男女’,‘感性和理性’,‘卧虎藏龙’,和‘绿色巨人’等等影片。回顾这些作品,特别是他近些年来的创作,可以深刻感到李安在镜头上的不断创新和孜孜追求。尤其是电影‘卧虎藏龙’,他充份利用镜头变化,把东方文明的神秘和行云流水的武功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加上马友友那把幽怨的大提琴,破天荒地形成了潇洒飘逸的武打片风格。然而,李安从未让他的故事简单化。因为故事本身才真正考验着每个导演的想像力和艺术天份。他的电影题材丰富多样,故事具体而有细节,充满戏剧性。这正是李安步步为营走向成功的秘诀所在。 说实话,我希望‘卧虎藏龙’的导演不是李安而是张艺谋,我希望张艺谋在他的‘英雄’里不要用那把李安已经用过的大提琴,我也希望‘十’剧里不要再有‘卧虎藏龙’中已经玩儿剩下的竹林和竹林上的飞檐走壁,可这仅仅是希望而已,无论它多么真诚!就算我们不提这些,或者假装忘掉这些东施效颦的嫌疑,但今后当评论家们著述这段历史时,又该怎样为张艺谋这两部影片斟酌文字呢?艺术是美好的,也是残酷的。它像一柄双刃剑,造就着天才,也遗忘着平庸。在步履纷芸的艺海之途,多少人用毕生的坚韧做出种种努力时,却通身演义着无力回天的挣扎。他们留下的与其是艺术,不如说是令人心碎的不甘和到了黄河也不死心的悲剧感。 听说张艺谋把‘十’剧送到好莱坞,准备参加下届奥斯卡奖外语片的评选。在佩服他的勇气之余,更为他可能再度饮恨而担忧。我仿佛看到这个屡败屡战的西北汉子倔强的额头,在残阳下寂寞闪烁。一曲古老歌谣不由在心中回响,‘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秋风寥落,夜已深沉。艺谋兄,明天不是还要赶路去好莱坞吗,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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