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不能走

亦诗亦文,随心所欲,常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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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带一本书回纽约

(2005-03-09 08:18:29) 下一个
带一本书回纽约 陈九 从北京回纽约时,都快上飞机了,才想到路上应该随身带本书看看。十几个小时不落地,僵硬的姿势,令人作呕的饭菜,噪音,还有无论怎么着都找不着感觉的滋味,想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可带哪本儿书呢?打开刚刚捆好的箱子,里面一本本新买的书个个都漂亮得像姑娘一样。我一下想起打行李时的感觉,心里的满足仿佛不是在码书,而是在看什么什么写真集。一本一本,翻过来倒过去。‘我说你臭美什么呢,不就几本烂书吗,都什么时候了,麻利点。’得,这才赶紧封上箱子,再拿条像彩虹一样绚丽的尼龙带子狠命又绑了几圈。 最后还是决定带上阎连科的小长篇单行本‘夏日落’。阎连科这个名字以前听说过,翻过他的小说‘坚硬如水’。只觉得文字跟他的名字很像,磕磕碰碰的。这次回国友人又向我提到他的名字,看过阎连科吗?我犹豫地点点头。其实我只是翻过,没看完。唉呀,要看看。这几年国内小说界发展极快,出了不少高手,阎连科就是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二炮的军旅作家,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村和军队生活是他的两大力点。应该看看。我从友人手中接过他带给我的几本阎连科的集子,其中也包括那本‘坚硬如水’。看看这题目,水怎么会坚硬?可阎连科就这么别扭!他的文字总像上了弦儿似的,一旦开动就停不住,由着兴子走,无论是议论还是抒情,都得尽兴才罢手。看得出来,阎连科是个壮怀激烈的作家。读他的作品,不论故事如何,就说他的语言,仿佛是激情拧成的绳子,一个疙瘩一个疙瘩地往前走。在他的作品中,你感觉的不仅是行云流水,更有的是骚动不安,你很难发现缠锦悱恻,却每每遭遇赤裸独白。他推动读者的,绝不是江南水乡的滑腻柔靡,而是关中汉子的粗犷和野性。大段的倒装句排比句和形容词就像煞不住闸的载重卡车,甭管是老词儿新词儿,人民日报社论还毛主席语录,一股脑儿地往上招呼。你会皱眉,你会微笑,你会为之感动。 然而他的‘夏日落’却又是一番景象。在阎连科的作品中,‘夏日落’仅是个小家伙。它薄薄一册,像本诗集。人们叫它小长篇。这恐怕又是个新词儿,大概是指那些介于中篇和长篇之间的作品。如果说阎连科的其他作品是他的儿子,‘夏日落’就应该是他的女儿。女儿是水,阎连科在这个小册子中投入了浓厚的浪漫和柔情。这是个讲连队生活的故事。用作者的话说,这几天,某某连发生了两起天大的事情,先是枪丢了一支,然后兵又死了一个。看看,阎连科呀阎连科,你有话为啥就不能好好说,不就丢了支枪死了个人,干嘛非要反过来说。接着,作者并没在死去的战士夏日落身上过多着墨,而是笔峰一转,围绕连长和指导员在处理这些事故上的利益冲突和心历路程将故事展开。这两个人是对越反击战中生死与共的战友,命拴在一起,血凝在一块儿。可此时此刻,他们都面临着要么晋升要么退伍的‘生死抉择’。夏日落的死,使表面上一团和气的关系顷刻紧张起来,把他们一下抛入了人性冲突的煎熬之中。他们曾尝试相互忍让,却无法承受悲惨的后果。他们也曾互相拆台,然而每次面对彼此,心都在流血。其中,连长有了艳遇。他喜欢那个追求他的女孩儿,可心里又放不下老家的妻子。责任和欲望的冲突在这里百转回肠。无论是拒绝还是给予,都不等于失去和得到。冥冥之中的气数总把最该发生的事情放在最不该发生的时刻。突然,上级决定他们所在连队因裁军而被撤消。他们还能找到丢失的自我和彼此吗? 我无法揣摩阎连科写这个故事时的心情,但我可以感到他骨子里温情浪漫的一面。把故事编排得如此完美,把人性描绘得如此细腻,在他的作品之中,‘夏日落’堪称之最。仿佛一双粗大的手把锦线从绣花针上轻轻穿过,或是在慢慢解开女人的纽扣,不是为一泻千里地占有她,而是在她丰满起伏的肌体上抚摸,每一个毛孔,每一寸土地。连队生活在他笔下一下失去了以往读者熟悉的典型性,士兵和老百姓的界线仿佛并没用那么遥远。生活是世俗的,人性是平等的,浪漫和美好是短暂的因此也是无比珍贵的。这哪里是写作,分明是新娘子在洗初夜的床单,要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地揉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生怕有所遗漏。故事结尾浪漫得让我有些意外。那几乎是一种标准的古典浪漫。连长指导员最后一次整队集合,向左转齐步走。路边的小河像思念一样流淌,河岸那边,连长的那个相好遥远地向他们挥手。连长忘情地冲进河水向她奔去。指导员犹豫了一下,接着下口令,跟着连长,齐步走!冲突没用了,荣誉结束了,生活赤裸裸了,其实赤裸就是美。 回到纽约以后,一个朋友问我带回什么好书?我随口推荐给他这本‘夏日落’。一个月过去,在写这篇短文时,我又想起要翻翻这本书。打电话给那个朋友,他说,不是早还你了吗?瞧你这狗记性。我只好又翻箱倒柜地找,还是没有。阎连科把他的夏日落藏进书里,我的夏日落呢,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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