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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初一(1981)

(2011-08-25 04:34:58) 下一个

想家,这是上初中后的最初印象!看着伯伯离开的身影,这种感觉像浓雾一样袭来,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我,挤压着肺腑,几乎不能自由呼吸。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地说跟伯伯回去,我愿意再复读一个五年纪!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什么都不熟悉。一不小心,饭都是凉的,或者因为去晚了,饭开脆卖完了,这时就得挨饿!还有孤独和寂寞,因为谁都不认识,除了黄同同。没有谁宠着你、让着你,什么都得靠自己,你得象在孤岛上求生一样才能生存下来。若干年后,当我送我闺女第一次上幼儿园时,我转身离开时她的眼神就是如此!一个刚上幼儿园2-3岁的小孩子,要离开父母独自生活,是那么的不习惯和恋家!而当时的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么大的人会思考,会有自己的小九九!


比如想吃热饭,你就得和高年级的学生竞争、拥挤才行。我个头小,曾被高年级的学生问过,“是否还在吃奶?”挤是挤不过别人了,还得经常受欺负,虽说大多是无意的、甚至是善意的,但刚满10岁的小孩子,离家这么远,心理承受能力又有多大呢?


例如,曾有过女同学见我太小,当面问我,我应该称呼她本人什么,我蛐蛐懦懦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很戏谑地说,我该称她为“姑儿”----这不上占我便宜吗,那时的我可不知道世间还有杨过和小龙女的传说!私下想,下次她要是再这样问我,我应该回答说称她为“堂客”----妻子的俗称。等了好久,她也没再回过头来问我这个!


这时的晚自习,最是难挨!在这之前,这个时段可正是玩耍的时间,自由的时间。虽说上小五时也曾上过晚自习,但新鲜劲头已经过了,况那时还被宠着。现在呢,象蹲大牢一样浑身不舒服!总是听着窗外的动静,羡慕老师们能自由走动,小虫们能自在地歌唱。甚至外面的空气,都是滋润的,清爽的,欢快的!雨滴都是活跃的,跳动的,轻松的。


记得第一次可以回家时,我们早晨一起床,就清理好所有的东西,为回家做好准备。看到黄同同时,也是归心似箭,眼里都有泪光在流动。要回家了,感觉像要解放一样;或是小孩子终于可以冲出牢笼,能够自由地奔跑,可以回到父母跟前撒撒娇,受受宠,使使性。冲动得最后几节课都没心思上,特别是最后一节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真真的度日如年,度分秒如年。心跳得厉害,早计划好回家最先要干什么,什么是必须做的。。。好不容易,时间一点一滴地被钝刀杀死,下课钟声一响,一路小跑,一口气冲进家门----可找到回家的感觉了!


有次伯伯来卖棉花,那时已经分田到户了。见到老伯,我又是眼泪汪汪的,想回家,就撒谎说“冷”、“肚子疼”----这是我们最常用的籍口。老伯可能一听到这话,就知端倪了,说让我自己回家拿衣服穿,他还在忙着卖花呢!粘粘糊糊了好半天,同学叫我有事,只得走开。等我再回去看老伯时,他已经走了,又是很伤心失落了一阵!


语文老师就是班主任,听说完全是一笔字写得不错,因此而当上老师。特别是黑板字,真的是很有火候,清楚地记得《海燕》两个字占了几乎一整块黑板,大家都是叹为观止。事实上,我们的初中老师们,----后来又招近的不算,书法个个都拿得出手,可能是写毛笔写出来的,他们上学时可全是用毛笔啊。这个语文老师,在上《孟姜女》这篇课文时,有一段是老太太哭着告诉孟姜女她丈夫死了。当时这个老师,就也用哭腔念出来,用地地道道的农村哭丧用的腔调,一时全班诧然:显然,他是哭丧的高高手啊,老师+男的+老头,太强了。


他有点叹杯,那时爱这一口的可不是什么大事。他外甥女也在我们班上,有次她家杀猪,当然得请他吃酒。一时喝高了,在回校的路上,竞歪在田间地头一整个晚上,大冬天哪!他外甥女在我们班上并不受宠,足见他的班主任当得还颇为公正!但他外甥女还在上初中时,有次在家里受气,一时想不开,用农药了结了自己,当时对我们触动巨大!


他还是大烟枪,那时普通人抽的烟,都是没过滤嘴的。记得有天早上,也是在冬天,太阳刚刚升起,斜射进我们教室里。他就倚在教室门口,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嘴上叼着烟,袖着双手,很享受地监督我们早自习。偶尔清鼻涕下来,就用力擤一下,散开的小雾滴经太阳光一照,我们都能看到彩虹的颜色,五彩缤纷的!他擤完后,就又袖着双手。烟灰老长了,我们都很担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但他胸有成竹,过段时间,挣开眼,用力一吹,烟灰下来了,烟却还是牢牢地叼在嘴里,可能是被口水粘在唇上了。吹完烟灰,他还是很享受地继续眯着眼,甚至烟快抽玩了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可能是唇觉得热了。太短了,没法再抽了,但他还要再用力猛吸一口,然后立马吐掉。精彩了:烟被口水粘住了,吐不掉,火就烧到嘴唇了。再吐,还不掉,烫死人了。快抽出手来帮忙,但更悲惨了:手袖得时间太长,距离判断失误,本来是用手掌来拍打掉烟屁股的,不妨一巴掌抽打在自己的脸上,太黑屏了!


当时的数学老师,是一个“接班的”,就是说他老伯退休后他顶上的。水平还可以,但整人很有一套。记得有次数学考试,刚做了7-8成的样子,看到有人交卷,就跟着跑出去疯玩。后来考得都不么样,数学老师大为光火,把前10名交卷的人都罚站,好象站了好多次课,才又让我们坐下来。还有次是下课后,我们都急着跑出去站队买饭,蜂拥着都想先挤出教室门时,他人还没完全走出去,后面人一推,就把他夹在门里。样子很是狼狈,他气急败坏地把最前面的10个学生检举出来,要罚他们永远只能最后买饭----在全校最后,就是说永远只有残饭冷饭剩饭了。班上有一本地学生----就是不用居校,家很近的,餐餐都回家吃饭的----站出来说,是他一个人干的,他故意用门夹着老师,甚至还在门背后猛踹了两脚----反正也罚不着他,他一直都是回家吃饭。这个同学太给力了,象侠客一样,可能是早熟吧!但我们10人到底还是被罚了,只到有次有同学因为一直吃冷饭生病了,他才解除处罚。他罚人的本领可高了,后面还有更JP的时候。


还是不想上学,羡慕小胡整天都在家里,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时他已经辍学了。记得有次,刚好队里请人唱戏,可热闹了,这下更不想上学了。父母好说歹说地把我送上去学校的路,都走了一半了,又装着肚子痛跑回家。第二天早上,又由伯伯亲自押送回学校,还顺便挑了几十斤米帮我换饭票。


还有次是老嘎公去逝,请了好几天假。玩得心都野了,就又不想去上学。刚去学校一天,就又溜回家,谎称“复三”!结果又被妈妈押送回校,当然也顺便给我换了饭票。


另一个原因就是上学、放学的路上,也有古怪的事发生。有次在放学回家时,小镇上一个小痞子跑过来找茬,说我在会考时骂过他。其实会考的地方,我也是生手,不是地头蛇,也就不能占“熟份”,不太可能骂人。但他就是言之确确地说有那么一回事,堵着不让我回家,甚至有个大人过来说情也没用。黄同同在一边看着等我,也毫无办法!最后是可能他风头出够了,气也顺了,才放我走!还有次是上学的路上,又被俩小痞子给拦着了,因为他们看中了妈妈给我做的小馍馍,非要分一点吃的,又纠缠了好半天,才放我走。所以弱小的我一直是踢踢撞撞地走过来的。后来长大了点,又壮了些,这些事才没再发生过!


因为上学更远,有10里山路左右,换饭票用的米,通常都是由我们自己扛到学校去的。但我当时长得弱小,伯伯妈妈就不辞劳苦,每次都是帮我送!后来长大长壮时,还是我自己扛的时候多,不太好意思再让他们送了。有时有顺路的手扶拖拉机,或是马车,板车,都可以让我们省下不少脚力。这时自行车还是少见的,有认识的人,也愿意顺路捎我们一程。后来我们也能自己骑自行车上学了,但也只限于紧急情况,毕竟一家就只有一辆,你骑到学校放几天,家里人有事时,就干着急了!


那时要是能带一本小说去学校,可拉风了!每个人都要过来倍笑脸,低声下气地求你给他借看一下。你呢,就可以挺直腰肝说,“嗯,哈,那个你就排在谁谁谁的后面!”这个由你随口而拟的名单顺序,几乎囊括了班上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挺守秩序,极少见有谁插队的。可能是当时的社会风气还不错,再则可能是都比较珍惜这种机会!


从这时起,课外书也看得多了起来,象《隋唐》《薛刚反唐》《说岳》都是这时看的。还收集过小说,特别是《西游记》,但总是收不全。虽说当时家里的光景是一年比一年好,但也只能是刚“解决温饱问题”,一全套的《西游记》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来我家里借看的人又多,有好几次我都束之高阁了,磨不开借的人的情面,只得又打开借给人家看,最终也不知传到哪里去了。


我通常是一手捧着大书,一面出门放猪或是放牛。夏天正午,猪得拱泥降温,我就打开猪圈,猪就“呃”地欢叫一声,撒腿就跑。它们都有固定的拱泥地方,小池溏边或是小水沆。我就跟在后面,猪拱进泥巴里,翻两个身,就很舒服很享受地睡了过去,嘴巴里还在美得只“嗯嗯!”我就在大树浓荫下的青石板上看书,困了就反剪着双手,以书当枕头,小憩一阵!听着树顶的蝉声,混合着村庄附近大公鸡的啼鸣,半咪的双眼是越来越沉重。太阳在树枝间跳动着,清风轻轻地吹拂着大乌柏树的心形叶子,瑟瑟作响。这时的叶片还是墨绿墨绿的,得等到秋天才变得火红火红的,有时竞能真睡过去!直到听到妈妈的叫声,“小屁,回家吃饭了-------!”悠长悠长的,仿佛渗入梦中!这时就翻身起来,扔石头提醒猪,该回家了!


这时已经“分田到户”,每家都有牛了,或是至少两家会共有一头。我们就把牛赶到山顶坡头,偶尔为之,感觉象春游远足一样安逸。如还是春寒料峭时,我们就会把大牯牛赶进池溏,让它们吃那水底刚生出来的细嫩水草。它们一个猛子潜到水底,叼上一满嘴的水草又浮出水面,长吁一口气,鼻孔的水珠成扇形散开。嚼咬完后,它们又会潜入水底!我们呢,就在岸边的岩石上坐着,大人们在纳鞋底,双臂是大开大合,象在练拳。对面山上开得正艳的杜鹃花----我们叫它映山红,在水面形成倒影。水被牯牛搅混后,映山红就眏在人脸上,象涂抹上霞光一样。我看大书困乏时,就去采野蘑菇,我最爱吃是的叫“黄土菌”的一种,在晚春雨后才有,很鲜嫩的黄色,只有手指头大小!


记得“大书”里面的英雄人物见面时,不是说“久仰大名”,就是说“春雷灌耳,浩月当空”。我有时就把“春雷灌耳,浩月当空”,写进作文里,但最终也没得到老师表扬!还一直想把“弓开如秋月巡天,箭去似流星坠地”用到作文中去,但总没找到机会。


这时从学校回家时,常常很是尴尬,因为离家了好几天,和人见面总得打个招呼吧,譬如左邻右舍的人。但我总是搞不清该说些什么,人家总是说“小屁孩,回来了?”,我该说“嗯,回来了!XX,你在搞么事?”“XX”是称呼,我一直不是很清楚,反正只呼其名是不恰当的,得加上叔叔嬷嬷之类,或是更高的辈份!“搞么事”也得应景而问,如果对方只是在闲逛,我还得想个“冠冕堂皇”的替用词,象“巡视观察”之类。而这只是回家后的第一波见面,第二波又得有不同的说词,第三波就有点随随便便了。其实这类“招呼”,或是社会交际,到现在对我还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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