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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2006-09-17 12:47:33) 下一个

我对亲人的概念一直很模糊,有时甚至充满矛盾,人活到一定年龄,家人似乎己可有可无,想起他们的时候并不多。昨天参加了一个晚会,邻座的老妇人像极了我的祖母,那个裹脚的小老太婆。

祖父母在蒋介石兵败之后随其移居台湾,从此和父亲两地相悬,几十年来不曾谋面。我读高一时,祖父母返乡省亲,这才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爷爷奶奶。家里为了迎接祖父母,着实忙活了相当一阵,父亲一如既往的平静,变化最大的倒是母亲。家母性如烈火,身材高大,为了不吓坏二老,母亲勉力集中起残留下所剩无几的温柔,遥遥望去也能以假乱真了 我对祖母的印象还停留在茶余饭后母亲的唠叨声中,据说祖母是个非常严厉的人,笃信重棒之下出孝子的为母之道,常把父亲两个淘气的弟弟打得皮开肉绽,母亲一面描述一面找到了做人的依据,并迅速理直气壮起来。父亲一如既往的不置可否,他紧闭的唇角从未如此缄默过。

祖母,和我听来的不太一样。她在祖父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的上着楼梯,我在背后看到一双极小的脚,我张开双臂,祖父母万一有个闪失,也好跌落在孙子的怀中。一直想问问祖母裹小脚的时候疼不疼,可是她乡音不改,讲的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祖母看到我就只有笑,笑的声音很柔很软,她常常拉住我的手说话,我常常会不耐烦的悄悄皱起眉头,她是否注意到了我的焦躁?我总是在事后想一想,内疚没多少,不安有一些。

祖母很注重仪表,她来时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上面挂着碎金的小斑点,微弯着腰,正儿八经中透出几分憨态可掬,还有些孩童般的可爱。祖母非常瘦小,与母亲形成鲜明的反差,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喜欢抿起嘴笑,拉着孙子的手说个不停的小脚老太婆,会象母亲一样高高举起打人的甙面杖。

祖父母没呆多久就回台北了。几年后,传来祖母去世的消息,我对祖母的回忆也刹时间潮起而来。父亲不再一如既往的一成不变,那些天他时而一言不发,时而激动的说个没完,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我很认真听他讲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事,时不时的悠然神往。人生很现实,不会因为这样的离别而有丝毫改变,父亲的情绪逐渐平缓,祖母在我有限的记忆中也如潮落般退去。

我告诉老妇人的儿子:“您的妈妈很像我的奶奶。”,我很想和这位老人说上几句话,哪怕略表问候,却只能象从前一样不知从何说起。走的时候,老人握着我的手,温暖而有力,她的笑容那么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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