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岛(五)

                          (五)时间之锁

    本嘉明最烦跟弗瑞司东坐一架飞机.

    尤其是弗瑞司东驾驶.

    不过这次还好,这小子看见那架大模大样的长机给吓了一跟斗,也不过一笑,没再去惹人家,而是超过他,大喇喇先在补给舰的大甲板上降落了,陆续四架飞机都落了地.弗瑞司东敏捷地纵身下机,大步走去,本嘉明赶紧跟着.

    那飞行员脚踏上甲板,似乎不那么晕了,至少还有块踏实地儿.他的副手站在机舱里四处张望,脖子快扭折了.

    弗瑞司东一抱拳:"在下林镇,请教高姓大名?"

    本嘉明好悬一趔趄:这小子,给自己起这么文雅一东文名.是,FORESTON 是林镇没错,那你干嘛不叫自己'野树屯儿'啊?

    这么胡思乱想着,轮到自己了,一紧张,急中生智:"久仰久仰,在下畚箕."他依稀记得这'畚箕'是东族古代一物件,不过现在不用了----只要不是痰桶就成.

    尤金不听还好,听了晕上加晕,介绍了自己和副手韦墨.弗瑞司东把手一挥:进舱坐下说.

    固定了飞机,四个人在舰桥坐定.弗瑞司东变戏法似地整了人手一杯热茶.尤金看出来了:一,眼前这事,得耽搁一阵子了,急不得.二,这俩人能以民兵的身份参加实验,必有来路,看他会家不忙的样子,比我们两眼一摸黑的要强.

    本嘉明啜了一口热茶,不知从何开口:"咱们搅进了这趟浑水,也是有缘."

    尤金不大爱听:为国分忧,匹夫之责.就是不小心把咱们摘里头了,也没什么啊.到底是民兵,没觉悟!

    本嘉明也不管不顾,继续:

    "这事怎么解释好呢?得,从爱因斯坦说开来吧.爱因斯坦是突然死亡的,弥留之际,他说了一大段话.可事发突然,亲友都不在床侧,只有一个医院值班护士听见.但是他在神智恍惚之时,本能地用了母语----德语,那护士听不懂!这是他的亲人和科学界都深感遗憾的事.这天纵英明的大脑最后还能贡献什么呢?人类太需要他的智慧了!

    "政府自打他开始反战反核武器,就有些感冒他了.他一烧手稿,大人物相当不满,于是特工跟进,他最后那段话,全窃听录音了.大人物把他属于全人类的智慧窃为己有,秘密翻译研究,结果傻眼,太深奥了.他的话,是在焚毁手稿的基础上的,没有上半段没法理解下半段.但结论是清楚的,就像弥尔顿在<<失乐园>>中所说,天使可以分为善天使和恶天使,爱因斯坦无意中接近了物质的实质,也就接近了天使的能力.天使是可以人造的,所谓佛由人成是也!

    "大人物是虔诚的教徒,感觉到自己受了恶天使,也就是撒旦的玷污,立刻将这录音带打入冷宫.时光推移,对手也掌握了核威力,这政府开始没自信心了;同时科学渐渐发展,其他的科学家慢慢独立累积起一些基础,这录音带中的思想不再是空中楼阁.政府觉得,要制对手于死地,靠大家都有的核弹是不成了,只有向爱因斯坦指出的方向攀登.可这个思想太激进了,冒犯一切宗教,而且没有百把年搞不成,国会打死也不会批给预算.占用军队的秘密预算,又得年复一年向那帮宗教信仰坚定不移的丘八解释,也不成.于是想出一绝招,在大沙漠里开辟51区,名义上研究掉下来的外星人,实际上启动'天使计划',51区分A,B区.A区是给后来的老总议员看的,纯粹是好赖屋的布景,只要你们信以为真,拨钱就行.而且外星文明不在我们的宗教范畴以内,假外星科技之名,设想一些大逆不道的可能性,也唬得住那帮政客.深埋地下的B区才是关键.久而久之,知情的老人老死,每个在此工作的科学家都觉得这匪夷所思的思想来自外太空.说实话,爱因斯坦是不是从外太空来的,我也说不准."

    尤金觉得不如自己驾机飞到天上翻筋斗也比这么听着强:"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爱因斯坦明白指出,物质世界的极限边界是能量.他已经告诉人们,物质可以'融化'为无形的能量.不过人类的文明,跃不出能量这个玻璃笼子.统一场理论即便完成,也就是让人类明白能量的墙壁在哪里而已.而时间的概念,是爱因斯坦在黑暗的笼子里摸到的唯一像锁的东西.如果能打开这把锁,人类或许能找到一扇门,走出这个笼子.简单讲,驾驭时间,就能成佛!"

    "或者成魔."林镇兄不紧不慢加了一句.

    尤金双手抱头,看着眼前这一对怪物:"好,不管成佛成魔,51区就是想搞成其中的一样.可这跟我们,依然没有关系啊."

    本嘉明俯身到桌上拿小盐瓶,他喜欢在一切饮料里加点盐.盐,总是人类需要的,成仙就不一定了.

    "所谓看不见,可以有无数方法,真正凭空消失只是其中最笨的一种,相信所有魔术师都会同意.可是你们,不,我们,在研究隐形时,偶然发现用错开时间的方法可以让物体彻彻底底地消失.你找不到昆仑岛了,是因为你在昆仑岛面前消失了,而它还在老地方.不算时间维,我们是在三维空间里.打个比方,我和你在这里下棋,他们两个在我们楼下房间同样的位置下另一盘棋.你将死我了,我的'帅'没地方逃了,它忽然飞起来,穿过楼面落到楼下那盘棋中.时间把我们的物质世界层层分成无数个这样的楼上楼下,你只要能随便换个楼面就行了."

    "我们这是跑在哪个楼面了,还能回去吗?"

    本嘉名咂了一口茶,不够咸:"我们能知道,不过不急着知道.或许我们跟昆仑岛错开了0.5秒,或许是三十年.我们在这里,想等待另一些人像我们一样掉到这个楼面来,想见见他们.没有一个人,当他还怀有家国情怀时就能成佛的.神力无边,不能用于一国之私.51区当真打造出'天使军',天下将会如何荼毒?这项伟大的科技,必须要在地球上已没有国家的时候,才能降临人间."

    尤金霍地站起:我的国家需要它!我不能让别人得逞.身为战士,正是报效之时.

    "还等什么人?!"

    本嘉明头也不抬,看着手中的空杯:"51区倒还罢了,我用心等的,是东桃的岩仓巨式!"

    远处天际,仿佛有流星闪烁.林镇走到舷窗前凝视: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