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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待决之前 (上)
心怡用颤抖的手给丈夫世鸿打电话,可是他没接。
“我是急慌了神了,他一定正在花园里忙着,说不定正在开高速,听不了电话的。”她放下了电话,身体软瘫下来:“现在就告诉他也不行,白白让他焦急担心,没有用啊,不行。等明天确诊后再说吧。”
软弱地坐到餐桌前,她用双手的掌心托住额头,本来头痛欲裂的感觉更加尖锐起来,丈夫疲惫不堪的面容同时浮上心头。
自从前年失业并连续找了一年半工作失败之后,他在今年春天时自己开了个园艺公司,帮人设计和管理花园。说是公司,其实就他自己一个人,花了三千五买了部二手老爷卡车,说干就干了。现在是夏天,他每天都要在户外干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苦力活。刚开始几天脸就被晒得焦黑,手也被石块花刺弄得伤痕累累,全身被蚊子叮得红肿,活生生把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男人一下子折磨得老了十岁。
她觉得心脏纠结成一团,痛,痛!痛不可忍!
怎么办,欢欢和乐乐还这么小。八岁的姐姐欢欢和五岁的弟弟乐乐在眼前蹦蹦跳跳着。昨天傍晚时,他们还像往常一起去小公园散步。乐乐在前面跑来跑去,欢欢却温顺地让妈妈拉着手,柔嫩的,温软的小手,能让人心融化的小人儿。。。不!不!不行!不要!不要啊!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无法忍受!我不接受!绝对不能!她嫌恶地,惊悸地避开那几个可怕的字眼,好像只要连想都不想,那可怕的噩运就不会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
“妈妈!妈妈!保佑我,保佑我啊!对不起,妈妈,原谅我,原谅世鸿。保佑我吧!我不能出事,绝对不能出事!”她在心中哀告着。母亲担忧的面容浮现出来。“我后悔啊,我太后悔了!妈妈在世时,我一点也没有尽过孝,连妈妈去世也没能回家奔丧,不是不想回去,是真的来不及啊!妈妈,你不是说过,就算你和爸爸都去世了,也会一直坐在我的肩头上,天天保护我吗?”她双手交叉着,伸向双肩,又绝望地抱紧了肩头,把头伏到桌子上。“来吧,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来坐在我的肩头上,保护我!不是有人说,去世后的人,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七年吗?妈妈,您才去世了一年不到,快来保护我啊!”她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哀告着。
今天下班后从幼儿园接欢欢乐乐回到家,便听到家庭医生医务所的留言,让她尽快回电。打电话过去,医务所的秘书说上星期做的Mammography发现她的乳房有可疑肿块,要她立即去做重复检查。她在极度震惊之下蹲着身子打电话预约,重检就定在明天下午。。。于是出现了开头这一幕。
至少还要苦熬一天才能知道是不是中招,她昏沉沉地想。接下来这可怕的二十个小时,我怎么样才能熬过去?
她伸手探入内衣中,摸摸右边的乳房。临近乳头的地方有一个硬块,像铜钱那么大,摸起来有点咯手,但是一点也不痛。怎么以前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死劲 捏着乳房硬块,像要把它捏碎似的,直到钻心地痛出眼泪。
我今年才四十一岁啊!我有两个孩子要养,我的欢欢乐乐还这么小。不是说不哺乳的女人才容易生癌吗?我养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亲自哺乳一年。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中招?怎么能这么残忍!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她再次哀号起来,并且嚎出了声。
“妈妈,妈妈!”欢欢乐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的小手也在一左一右地拉扯着她的衣袖。她勉强抬起头,看看他们天真稚嫩的面孔,再一次心如刀割。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哭了?”欢欢皱着眉头问,她黑黑的大眼睛充满了担忧。
心怡用手心抹去泪水,勉强地笑了笑,一把搂过欢欢乐乐紧抱着,恍惚地说:“没事,宝贝。妈妈刚才有点头痛,现在好了。欢欢乐乐饿了吧,妈妈给你们做饭去。”
世鸿回到家时,心怡正给乐乐的房间里哼安眠曲,哄他入睡。 听到车门响,她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夏天的白日很长,天色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出一室浑黄的暗光。她想起身迎接他,又怕惊醒刚刚睡着的孩子,便一动不动地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
真是的,以前一次也没有到门口迎接过他,问他一声今天是不是很辛苦的,现在却觉得:从来也没有那么做过,真是对他太亏欠,太粗糙,太不上心了。现在才想这么做,是不是太突兀,也太晚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恶梦:她曾看见自己发如枯草,面容枯槁,孑然一身站立在风尘滚滚的街头,茫然不知所向。然后世鸿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可是她却记得,她站在那里,分明是为了等另一个人的,她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得玫瑰色的面容枯萎得像凋零的花朵,而那个人却没有来。
是的,那个人从来没有来,永远都没有真正走近来,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抚一抚她那已经干枯的头发,把她拥进怀里。没有,永远都只有她自己带着可怕的贪欲的独自沉醉的痴心妄想。
她意识到,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想起他,而且带着这么不屑的羞愧的情绪,不禁冷笑起来。
To be continued…
愿上帝保佑她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