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鹜者。。。

其鸣无声,其飞不能高远,日沉浮於鸥鹭之间,而默以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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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几首晚清爱国词

(2008-10-06 14:32:51) 下一个
晚清爱国词

  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史的开端,从此以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鸦片战争中,涌现出了许多爱国民族英雄,邓廷桢、林则徐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两位。他们不但积极关心国计民事,坚决和英国侵略者以及国内的投降派作斗争,而且雅善填词,对国事的忧虑、生民的同情、敌人的愤慨,一一寄托于词,这些词既是当时历史事件的真实记载,又是作者心路历程的真实反映。林则徐有《云左山房诗余》,邓廷桢有《双研斋词》。虎门销烟,人心大快,敌人胆寒,邓廷桢有记此事的《高阳台》词一阙:

高阳台

  鸦度冥冥,花飞片片,春城何处青烟?膏腻铜盘,枉猜绣榻闲眠。九微夜熱星星火,误瑶窗、多少华年。更那堪,一道银潢,长贷天钱。
  星槎恰到牵牛渚,叹十三楼上,瞑色凄然。望断红墙,青鸾消息谁边?珊瑚网结千丝密,乍收来、万斛珠圆。指沧波,细雨归帆,明月空弦。

  上半阕写鸦片对中国人的毒害,下半阙写林则徐坚决禁烟,围困英国商馆。“十三楼”指十三洋行,英国鸦片商居住之地,当时英人非常猖狂,拒不交出鸦片。“望断红墙”指林则徐以重兵围商馆,断绝义律等与外界的交通。林则徐当时也有和作:

高阳台•和獬筠前辈韵

  玉粟收余(原注:罂粟一名苍玉粟),金丝种后(原注:吕宋烟名),番航别有蛮烟。双管横陈,何人对拥无眠。不知呼吸成滋味,爱挑灯、夜永如年。最堪怜,是一泥丸、损万缗钱。
  春雷破零丁穴,笑蜃楼气尽,无复灰然。沙角台高,乱帆收向天边。浮槎漫许陪霓节,看澄波、似镜长圆。更应传,绝岛重洋,取次回舷。

  清朝政府严禁鸦片,一方面是因为其对人民的毒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银外流太多。此词中“最堪怜”一语,实本黄爵滋奏疏中传诵一时之语,即所谓“以外洋无用之泥土,换中国有用之金钱”[9]。

  “零丁穴”指零丁岛,英人私运鸦片之重地。沙角,虎门外有名之炮台。林则徐当时的政策是只要英人具节答应,永不再运,即可罢休。故云“更应传,绝岛重洋,取次回舷”。但是英国侵略者恃其船坚炮利,横行沿海,最终攻陷浙江定海,封锁宁波和长江口,迫使清政府订立城下之盟。

  鸦片战争中,林则徐、邓廷桢坚决主战,但是由于投降派的懦弱和掣肘,鸦片战争最终失败。林则徐、邓廷桢都用词来抒发他们对国家的担忧和“忠而被谤”的哀怨。因此谭献评邓廷桢《双砚斋词》云:“邓嶰筠督部《双砚斋词》……忠诚悱恻,咄唶乎骚人,俳徊乎变雅。“将军白发”之章,“门掩黄昏”之句,后有论世知人者,当以为欧、范之亚也。”[10]献以屈原之忠爱之心,变雅之哀怨之声来比喻邓廷桢之词,表现了对其人的崇拜之情。

  清咸丰元年(1851),洪秀全领导拜上帝教的会众在广西金田村起义。几年中,太平天国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大江南北,战旗所指,无不披靡。所有的封建知识分子在这场革命战争的烽火之前都感到极度惊恐,绝大多数是站在它的对立面。当然,他们受到的严酷打击也是不容置疑的。这些知识分子既顽强地抵抗农民革命风暴,又有对现实的不满,在这股汹涌澎湃的大潮面前表现出了种种惊悸和深层悲哀,从另一角度折射着时代的巨变。表现这一陵谷变迁的词,也应为视为“词史”之一页而应予以重视的。这时期作者众多,最主要的是被谭献誉为“倚声家老杜”的蒋春霖[11]。

  蒋春霖的《水云楼词》,绝大多数反映太平天国起义给社会带来的动乱,封建文人在这场革命之前的痛苦哀怨,以及敌视太平天国革命的思想。但是如果不去苛责他的政治偏见,那么他写的那些与这场战争有关的作品应该是上乘佳作。《水云楼词》的造诣在于抒发深沉的离乱之情而又不失清虚含蓄之致。例如在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后,他写了一首《木兰花慢》纪之。

木兰花慢•甲寅四月,客有自金陵来者,感赋此阙

  破惊涛一叶,看千里阵图开。正铁锁横江,长旗树垒,半壁尘埃。秦淮,几星磷火,错惊疑、灯影旧楼台。落日征帆黯黯,沈江戍鼓哀哀。
  安排,多少情才。弓挂树,字磨崖,甚绕鹊寒枝,闻鸡晓色,岁月无涯。云埋蒋山自碧,打空城只有夜潮来。谁倚莫愁艇子,一川烟雨徘徊。

  这里写一个从南京城逃亡而出者,时间正是太平天国定都后一年。江上岸边军阵森严,昔日灯红酒绿的地方只剩“几星磷火”。“清才”无处安排!封建文人还在牵挂着秦淮灯火、莫愁艇子。表现了战争的荡涤力和文人的渺茫感,很真实的反映了当时社会现实和文人的心态。这首词写得并不质实,把凄怆惨苦之境写得空灵含蓄,这正是蒋春霖的过人之处。

  蒋春霖在鸦片战争之时,有感于外敌入侵,国政混乱,也写了一些表现爱国主义精神的作品。其中有一首是英国侵略者占领镇江后写的:

木兰花慢•江行晚过北固山

  泊秦淮雨霁,又灯火,送归船。正树拥云寒,星垂野阔,瞑色浮天。芦边。夜潮骤起,晕波心、月影荡江园。梦醒谁歌楚些,泠泠霜激哀弦。
  婵娟。不语对愁眠,往事恨难捐。看莽莽南徐,苍苍北固,如此山川。钩连。更无铁索,任排空、樯橹自回旋。寂寞鱼龙睡稳,伤心付与秋烟。

  作者经过北固山,也会和辛稼轩一样发出“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感慨。国家贫弱,海防形同虚设。英国殖民者的战船在祖国的领海横行霸道,作者慨叹“更无铁索,任排空、樯橹自回旋”,“伤心付与秋烟”,表现了作者深沉的哀痛。

  光宣之际,国事日危,而词人辈出。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临林桂王鹏运、高密郑文焯、归安朱祖谋、以及临桂况周颐,他们被誉为晚清词学“四大家”。他们的风格虽然不同,例如朱祖谋之词风“隐秀”,而郑文焯之词风“疏散”,但他们同处于晚清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感时伤事之情,家国身世之悲,寄托于词,使词的创作出现了又一番繁荣景象。中日甲午海战,北洋海军一败涂地,和战之议,众说纷纭。况周颐在《蕙风词》中有一阙记之云:

摸鱼儿•咏虫

  古墙阴、夕阳西下,乱虫萧飒如雨。西风身世前因在,尽意哀吟何苦?谁念汝,向月满花香,底用凄凉语?清商细谱。奈金井空寒,红楼自远,不入玉筝柱。
  闲庭院,清绝却无尘土。料量长共秋住。也知玉砌雕阑好,无奈心期先误。愁谩诉,只落叶空阶,未始销魂处。寒催堠鼓。料马邑龙堆,黄沙百草,听汝更酸楚。

  甲午战败,原因很多,但是李鸿章为首的投降派的消极备战,负有主要的责任,朝野上下,批评李鸿章的呼声很高。御史安维峻上书请斩李鸿章以谢天下,时人誉为“陇上铁汉”。慈禧太后非常愤怒,逼迫光绪皇帝处置安维峻,光绪皇帝无奈,把安维峻发往张家口军台,天下人一时都很激愤,为安维峻抱不平。京城大侠“大刀王五”自愿为其保镖。王鹏运对安维峻的壮举也非常赞赏,在安被贬以后,不顾自己的利害,写词送别安维峻。《半塘定稿》中,有《满江红》一阙记此。

满江红•送安晓峰侍御谪戍军台

  荷到长戈,已御尽、九关魑魅。尚记得、悲歌请剑,更阑相视。惨淡烽烟边塞月,蹉跎冰雪孤臣泪。算名成、终竟负初心,如何是。
  天难问,忧无已。真御史,奇男子!只我怀抑塞,愧君欲死。宠辱自关天下计,荣枯休论人间世。愿无忘、珍重百年生身。君行矣。

  王鹏运的悲慨情绪从词中可见。这首词情思饱满,笔锋健劲而不发露无余。把对安维峻的崇敬,对保守派误国的愤慨非常真切的抒发了出来。

  清政府有惩于甲午之败,想学习日本的“明治维新”和俄罗斯的彼得大帝改革,以求变法图强。光绪皇帝与康有为等共同议定变法事宜,主要由光绪帝的师傅翁同和支持,招致慈禧太后等守旧派的忌恨。一八九八年六月十一日光绪帝下诏宣布变法维新,一切都在探索阶段,需要象翁同和这样资格老成的大臣的支持,但是六月十五日翁同和忽然被开缺回籍。这是因为慈禧太后害怕光绪帝变法成功,失去手中的权力,所以逼迫光绪帝把翁放归原籍,剪去光绪帝之羽翼。这时候王鹏运正在京中,耳闻目睹了西太后险恶的用心。有咏史二阙以记之:

鹧鸪天•读史偶得率成二阙

  册载龙门世共倾,腐儒何意占狂名。武安私第方称寿,临贺严装促办行。
  惊割席,忆横经。天涯明日是春城。上尊未拜官家赐,头白江湖号更生。

  群彦英英祖国门,向来宏长数平津。临歧独下苍生泪,八百孤寒愧此君。
  倾别酒,促归轮,壮怀枉自托风云。剧怜彩鷁乘涛处,亲见蓬莱海上尘。

  《半塘定稿》中咏史之作尚多,都是借咏史来写当时的朝政。

  “戊戌变法”在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的反对下,经过一百零三天即告失败,光绪皇帝也被软禁在深宫之中。郑文焯有词纪之:

月下笛

戊戌八月十三日宿王御史宅,夜雨,闻邻笛感音而作。和石帚。

  月满层城,秋声变了,乱山飞雨。哀鸿怨语,自书空、背人去。危阑不为伤高倚,但肠断、衰杨几缕。怪玉梯雾冷,瑶台霜悄,错认仙路。
  延伫,销魂处,早漏泄幽盟,隔帘鹦鹉。残花过影,镜中情事如许。西风一夜惊庭绿,问天上人间见否?漏谯断,又梦闻孤管,暗向谁度。

  “戊戌变法”中,谭嗣同看到慈禧太后和荣禄等人一定会阴谋阻挠,所以他夤夜去见袁世凯,劝袁以兵保护光绪皇帝,清除君侧。袁世凯先佯许之,然后密泄于荣禄。荣禄连夜进宫密告慈禧太后。这是新党失败的最大关键。这里的“隔帘鹦鹉”,当指袁世凯。八月十三日,即六君子慷慨赴义之日。六君子中,刘光第与朱祖谋有故交,朱祖谋也有词哀之云:

鹧鸪天•九日丰宜门外过裴村别业

  野水斜桥又一时,愁心空诉故鸥知。凄迷南郭垂鞭过,清苦西峰侧帽窥。
  新雪涕,旧弦诗。愔愔门馆蝶来稀。红萸白菊浑无恙,只是风前有所思。

  不能直言,只好寄托于野水斜桥,红萸白菊,词人用心之良苦可知。

  庚子事变,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出逃,生灵涂炭,惨不忍睹。当时王鹏运、朱祖谋等词人就在北京城中,亲眼目睹了八国联军的烧杀抢掠等罪恶行径,他们写了著名的《庚子秋词》,最著名的有王鹏运的《鹧鸪天》、《眼儿媚》、《南歌子》,朱祖谋的《声声慢》等。试举两首为例:

眼儿媚

  青衫泪雨不曾晴,衰鬓更星星。苍茫对此,百端交集,恨满新亭。
  雁声遥带边声落,万感入秋灯。风沙如梦,愁挥绿绮,醉拂清萍。

  “新亭”之泪,故国之思,占据了作者心中所有的空间,对着一盏孤灯,百感交集,回天无力,只有在醉中打发痛苦的时光。作者写的凄婉含蓄,真是“芒角撑肠,清寒入骨”[12]。

  下面再看朱祖谋的词:

声声慢

辛丑十一月十九日,味耼赋落叶词见示,感和。

  鸣蛩颓圮,吹蝶空枝,飘蓬人意相怜。一片离魂,斜阳摇梦成烟。香沟旧题红处,拚尽花憔悴年年。寒信急,又神宫凄奏,分付哀蝉。
  终古巢鸾无分,正飞霜金井,抛断缠绵。起舞回风,才知恩怨无端。天阴洞庭波阔,夜沈沈流泪湘絃。摇落事,向空山休问杜鹃。

  据龙榆生《彊村本事词》说:“此为德宗(即光绪帝)还宫后恤珍妃做。”[13]词甚隐微,寄托遥深,但从意象上仍可把握它的意蕴指向。词中以“飘蓬”喻 “离魂”之珍妃,“飞霜金井”二句则点出慈禧在庚子年“西幸”时下令推堕珍妃于宫井。“抛断缠绵”四字最是警悚,为点睛语,咏落叶而出此形象显然是为扣紧本事。这首词写的精深卓特,不愧王国维所评“隐秀”,可视为“含味醇厚,藻采芬溢”的典型。

  郑文卓时在江南,没有目击当日惨祸,但是感懔家国,其《樵风乐府》中悲壮苍凉之作也很多。比如其《谒金门》三阙皆眷恋故国之作:

谒金门

  行不得!黦地衰杨愁折。霜裂马声寒特特,雁飞关月黑。目断浮云西北,不忍思君颜色。昨日主人今日客,青山非故国。

  留不得!肠断故宫秋色。瑶殿琼楼波影直,夕阳人独立。虽说长安如奕,不忍问君踪迹。水驿山邮都未识,梦回何处觅。

  归不得!一夜林乌头白。落月关山何处笛?马嘶还向北。鱼雁沉沉江国,不忍闻君消息。恨不奋飞生六翼,乱云愁似幕。

  这三首词所抒发的家国身世之感、黍离铜驼之悲,可谓极诣。

  综上所述,晚清以来,在常州词人的不断推崇之下,词不再是流连光景,娱宾遣兴的“艳科”、“小道”,而成为和诗一样具有抒情言志功能的文体,具有和传统的诗赋同样的价值,真如周济所谓“与诗赋文笔,同其正变”。另外,晚清社会是中国历史上变化最为剧烈的时期,外敌入侵,国政腐败,民生疾苦,需要词人们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来反映社会现实,而爱国抗敌的感情成了这些作品的主旋律,许多大词人有意识的运用词这种文体创作了许多爱国篇章,是中国文学史上非常值得重视的宝贵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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