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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领导学的角度审视“太祖十胜”

(2008-03-03 20:19:04) 下一个

从现代领导学的角度审视“太祖十胜”

 
何谓太祖十胜”?
 
汉献帝建安元年(公元100),曹操从谋士荀彧议,迎接献帝都于许昌。袁绍内怀不服,于次年寄书曹操,辞语骄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荀彧、郭嘉问其原因,曹操示以书信,并说,要讨伐袁绍,然而力不敌,怎么办?于是,荀、郭二人各抒己见,将曹操与袁绍的领导力作对比,荀彧认为曹操在四个方面胜过袁绍,称四胜,而郭嘉则讲了曹胜袁的十个方面,称十胜
   
从史料上说,四胜载于《三国志·魏书·荀彧传》;十胜载于同书的《郭嘉传》。但十胜并不载于正文,而只是裴松之从《傅子》里引以为的。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四》中,只录了十胜,而无四胜,其原因大概是已包含了四胜的内容,且文字差别极微。
   
以上是太祖十胜的来历,以下是其全文:
   
《傅子》曰:太祖谓嘉于曰:本初拥冀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数为不逊。吾欲讨之,力不敌,如何?”  
   
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有十败,终为所擒。
   
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
   
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
   
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
   
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为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四也。
   
绍多谋少决,失在事后,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
   
绍因累世之资,高仪揖让以收名誉,土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
   
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
   
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
   
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
   
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
   
需要稍加说明的是,四胜十胜中的度胜谋胜武胜德胜
    “
太祖十胜,是郭嘉对曹操领导方法和领导艺术的总括。这个总括,比较全面且有条理,有似一个领导学纲要,在古书中并不多见,这对于今人研习现代领导学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笔者在干校讲授《领导学》,曾予引用,并有所心得,现据领导学的一般原理,分析其借鉴作用三点如下:
 
一、领导力:致胜的关键
 
领导力是领导者意志及其领导方法、领导艺术的综合,它是心理的,知识的,更是行为的。
   
被誉为当代最伟大的企业管理思想家、美国的史蒂芬·柯维认为:领导力是企业和个人成长的关键
   
同理,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军事的竞争中,领导力都是成败的关键。
   
在袁、操两集团的对峙中,袁绍在军事上、经济上、人才的占有上居于压倒对方的优势。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在政治上颇有势力。《三国·袁绍传》载,自从袁绍树起反对董卓的大旗后,当其时,豪侠多附绍,皆思为之报,州郡蜂起,莫不假其名。袁术与袁绍书,也颇自信地说,现在是政出家门。其所自大,可见一斑。
   
曹操比于袁绍,各方面力量小得多,唯一的力量,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即郭嘉所谓奉顺以率天下。也就是说,曹操迎汉献帝都于许昌,改元建安,才开始在政治上渐趋优势。
   
袁、操两集团最终的胜负,决定于军事、经济、政治、人才所有这些因素,但关键因素是什么?荀、郭认为是领导力。
   
郭嘉分析问题的特点在于,他把曹操在领导力上的十个方面长处,与袁绍的十个短处作比较,针锋相对,而以其作为决定成败的关键。
   
无独有偶,荀彧分析问题的角度也和郭嘉一样。《三国志·荀彧传》载:太祖问: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 彧曰: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必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然后,讲了前面所提及的太祖四胜。最后得出结论:
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
   
以领导力的强弱预测胜负,这种看问题的角度,不仅荀、郭二人如此,而且也是魏晋时代士人分析问题的基本方法。试看下面两例:
   
《资治通鉴》载,建安四年,关中诸将以袁、曹力争,皆中立顾望。凉州牧韦端使从事天水杨阜诣许,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  ‘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在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
   
杨阜一介小吏,非有巨眼,处于袁、曹局外,其看问题的角度、所得出的结论,竟与荀、郭没有两样。
   
陈寿在《三国志·魏书·袁绍传》末袁绍说: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然皆外宽而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嫡立庶,舍礼崇爱,至于后嗣颠覆,非不幸也。昔项羽范增之谋,以丧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于羽远矣!”
   
而在同书《武帝纪》之末,又这样评价曹操:汉末,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而袁绍虎视四州,强盛莫敌。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览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陈寿为一代鸿儒,大史学家,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其角度竟也是主要从领导力的强弱出发,这就很能明说问题。

 
二、领导之:体任自然
郭嘉在十胜中,首列一条: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
    “
自然,是道家用语。《淮南子·修务训》说:所谓无为者,私志不得人公道,嗜欲不得枉正术,循理而举事,因资而立权,自然之势,而曲故不得容者。事成而身弗伐,功立而名弗有,非谓其感而不应,攻而不动者。若夫以火熳井,以淮灌山,此用己背自然,故谓之有为。可见自然无为,也即司马谈《论大家要旨》所谓无为而无不为
    “
体任自然,就是任自然之势:不为名教所拘,不为礼法所缚,不为圣贤所慑,不为假象所惑,不为私欲所累,不为私智所牵,去其华而求其实,去其伪而得其真。
    “
体任自然是曹操个性的鲜明特点,反映在日常生活上,是随便,不拘小节,不故作姿态,不讲排埸,不奢华。在裴松之引以为的《曹瞒传》中,有这样的记载: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辈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合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通,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于巾帻,其轻易如此。
   
《曹瞒传》记载曹操事迹,颇多微词,然而这段文字大体上是可信的,因为有与此相映证的记载: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文帝母也。本倡家,年二十,太祖于谯纳后为妾。《三国志·魏书·后妃传》。
   
需要略加说明的是,所谓倡家,相当于日本人所称的艺妓,既能歌善舞,又通琴棋书画,这与太祖的诗歌、书法爱好甚相投契。
   
日常生活中的体任自然,形成上述的画面,使人联想起鲁迅所谓魏晋风度,进而理解其蔑视礼法的积极含义,进而理解郭嘉何以将其作为致胜的首要因素。
   
《东莱博议》说:威不足则多仪,智不足则多态。袁绍的繁礼多仪,其根源盖出于威、智之不足,这反证了体任自然者的大智若愚
    “
体任自然反映在领导活动中,则表现出高度的灵活性、实用性。在军事上,正如魏书》所说:  “其行军用师,大较孙、吴,而因事设奇,谲敌制胜,变化如神……与虏对阵,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故每战必克,军无幸胜。在用人上,则是知人善任,不拘一格。这一部份,由于内容多,而且又是领导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因而作专节讨论如下。
 
三、用人之道:明达不拘
 
用人之道,用最准确、精炼的语言归结为四个字:知人善任。
   
知人,依赖于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依赖于丰富的人生经验,依赖于领导者对人心的洞悉,即所谓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一言以庇之,依赖于领导者之。这一点,司马光有一段精彩的议论:
    “
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人所难也。是故求之于毁誉,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混淆,考之于功状,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要之其本在于至公至明而已矣。为人上者至公至明,则群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无所复逃矣。苟为不公不明,则考课之法,适足为曲私欺罔之资也。
    “
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功状者,迹也。己之心不能治,而以考入之迹,不亦难乎!为人上者,诚能不以亲疏贵贱异其心,喜怒好恶乱其志,欲知治经之土,则视其记览博洽,讲论精通,斯为善治经矣;欲知治狱之士,则视其曲尽情伪,无所冤抑,斯为善治狱矣;欲知治财之士,则视其仓库盈实,百姓富给,斯为善治财矣。欲知治兵之士,同其战胜攻取,敌人畏服,斯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虽询谋于人而决之在己,虽考求于迹而察之在心,研核其实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书传也,安得豫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资治通鉴·魏纪五》)
   
曹操善于用人,首先就在于他的。他的谋士们无不看到曹操这一特别的才能。
   
荀彧说: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荀彧传》)又说: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武帝纪》)
   
郭嘉说: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贾攸说:公明胜绍,用人胜绍(《贾攸传》)
   
《魏书》说他:知人善察,难眩以伪。不间远近
   
陈寿他:明、略最优(笔者注:,指洞达;指筹谋。顺便说一下,陈乃乾校点本《三国志·武帝纪》中,为明略最优,不通,此其不细读陈寿全文之过也。)
   
曹操用人的不拘一格,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他多次下令推举人才,反复申述他唯才所宜的思想,为人们所熟悉。这里举一例以作代表:
   
建安二十二年秋八月,令曰:昔伊挚、傅说出于贱人,管仲,恒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淤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馨著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淤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魏书》)
   
这里可以看出,曹操用人,不问出身,不问名声,虽有过错,.而唯才是举。正如他在上一年的一个’’中所说:士有偏短,庸可废乎!”
   
《魏书》载,建安八年庚申令中,曹操说: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这种用人观在我国历史上颇有争论,试举一例:
   
《贞观政要·择宫》载,贞观六年,唐太宗对魏征说:赏罚不可轻行,用人弥须慎择。魏征对曰:乱世惟求其才,不顾其行。太平之时,必须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魏征这个观点,受到范祖禹的抨击,他说:岂宜以天下未定而可专用小人之才欤?夫有才无行之小人,无时而可用,退之犹恐其或进也,岂可先用而后废,乃取才行兼全之人乎?征之学驳而不纯,故所以辅导其君者,卒不至于三王之治也。
   
以笔者之见,范祖禹的用人观是不分时空,一概而论,其论调高,其实难行,这是典型的书生之见,华而不实也。而曹操和魏征的观点?是因时制宜,颇得自然之道。事实上,曹操据乱世而唯才是举,确然臻于谋臣如云,猛将如雨的人才济济的局面,终于击败袁绍,抵定中原,为魏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曹操和魏征的观点确实不纯,然而正因其不纯,才符合社会的实际情况,符合用人的实际情况。正如恩格斯后来说:不纯才成其为自然界,不纯才成其为人类社会
   
最后,引用吕坤《呻吟语》中两句话,作为这个问题的结束:
    “
君子有君子之长,小人有小人之长。用君子易,用小人难,惟圣人能用小人。用君子在当其才,用小人在制其毒
    “
当多事之秋,用无才之君子,不若用有才之小人。

本文约作于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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