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寓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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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之人的前半生(9) - 连续名落孙山

(2008-04-03 11:02:39) 下一个

连续名落孙山

        在高中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幻想过自己还能继续读书,读大学是一种永不可及的事情,从没有想过。我有一表姐,文革后期红到发紫,且成绩骄人,但每次最后的推荐总没有她的份,因为总有比她更红的人,而象我这样的黑五类,上大学只是新天方夜潭。可是77年改革高考制度,却燃起了我内心的欲望,真心地感激邓大人的如此伟大创举,否则我也难有今日。

         接到家里来信提及高考改革,我们这种黑五累可以报名参加,不妨试试。我就本着尝试的心理,回城听课复习一个月。那时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系统复习,听到说哪里有一个老师教哪门课很好,就往哪里钻。二哥只初二就毕业,虽然参加夜校补习,但数理化的功底远不如我,但他也报名参加,其一是陪我听课学习,其二是他可以有半个月的带薪复习假,这样他就可以边煮饭边复习,减轻因为我不在时母亲的负担。我听课复习满一个月就得回农场工作,只好边工作边复习。这年我是在当地的公社中学的考场里应试,当时参加考试者人山人海,看来许多是来凑热闹的,因为有一下午考试结束时,竟有人睡到监考官来叫才醒后离开。春节过后,考试成绩和录取分数线陆续获知,我以11分之差没有入围,但陪我参加考试的二哥却总分入围,最后被一矿冶学院录取。这对我触动很大,因为我一直很佩服二哥的为人处事,几乎是以他作为我的样板,所以也暗下决心:一定要赶超他。

         送走上大学的二哥和好友之后,我就弄了一张医生证明,谎称自己因病暂请病假不回农场,而其实我却回原来的母校参加下一年级的复习。这次,复习略为系统,也补习了不少过去没有学过的东西,如:韦达定理、沟股定理等。当时流行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故我也只着眼于数理化的补习。那负责组织数学竞赛的老师这时可是成为大红人了,专区党政领导的太子都集中到他那补习,同时他也请了当地最著名的理化老师一起辅导,故可以称这是一个太子数理化补习班。这些太子或官老爷给这位老师什么好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没有给他一丝的好处,可他却亲自来叫我参加他组织的这个补习班,我想只是由于我一直是他地下辅导的学生之缘故吧。在中间休息时间与太子们的交谈,才对他们的心理、心态略有了解,不外乎是攀比谁的老子是几级干部,和与那些头面人物有干系,也令我对这些太子、公主敬而远之。

        两个多月的补习,颇有收获,每次模拟测验的成绩似乎考取的成功在望。不知道是连队获晓我装病复习,还是农场的工作纪律严明,连队郑重其事地来信告知,如果在一周内我仍不返队工作,将做开除公职处理。接到此信后,我心慌了,这在当时可是给自己档案留下黑记录的重大事件,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只好返回农场工作。从此,白天六点就起床开工,晚上7点就自己在茅房的煤油灯地下看书和做练习,直到半夜两点。连队的老工人都觉得奇怪,是什么力量支持着我如此持续到高考前一刻。由于只靠自己的阅读和练习,不懂也没有人好问,故感觉只是一种维持状态,没有进步。考场仍是那个公社中学,但参加考试的人却大大减少,考场的纪律和气氛也更加严密、紧张。考完后,我感觉数理化考得还过得去,但语文和政治就一点底也没有。果然,成绩打听回来,语文才仅拿30分,而总分比最低录取分数线还差2分。

         这次的失败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尤其是知道曾在一起补习的一名低年级同学,平时我们的数理化成绩不相上下,但他考取了重点大学,而我却再次名落孙山。这晚,我找卫生员要了10片安眠药,刚开始吃了两粒不行,再加两粒还没见效,最后一怒之下将剩下的通通放到口里,一吞而尽,但最终我还是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茅屋顶,度过此不眠之夜。后来几天,实在顶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将尽三天三夜,没有人帮打饭,没有人递水,没有人问候,就这样度过这艰难的时光。

        79年的春节快到,我犹豫是否该回城探亲,我确实感到没脸去面对母亲,母亲该是怎么想呢?她会责怪我吗?但对母亲的思念还是驱使我回家,尽管是挨责骂,只要再看到母亲,也心安。 我如此忧心忡忡地回到家里,当我看到母亲时我的表情特别复杂,但母亲却象没有什么事那样,心疼地左望右顾地看着,没有半句的责怪,有的是亲昵的问候,这时我绷紧的心才松懈下来,接着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委屈,泪水也就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诚然,如果母亲不通情达理,对我的考试失准责难,那我的心理防线将彻底崩溃,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难以想象了。

        大年初一,我带着内疚的心情去给恩师(那位数学老师)拜年,他也没有责备我,倒是理解我提前回农场无法更好地复习和应试,同时他告诉我,大年初六就有一个考试,市里拟招收一个全日制高考补习班,集全市最优秀的教师担任辅导,让我别再探亲访友了,好好准备一番。从他家出来以后,我也就直奔家门哪也不去,又再一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复习环境,且在筛选考试排名时处在参加者中的第四名。这个班集全市两届高考失败或未被录取的学员在一起,整个补习过程系统、严密和高强度,可以说:这半年里我所学到的理论要远远超过中学五年里所学到的知识。全班共有54个学员,79年就有46人考取大学,80年再有2人考取,余下的6人就在市里的银行、海关的招聘中以名列前茅被录用。当然,我终于在79年以刚超过重点院校分数,被一重点医学院录取,而我选择报考医学院则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我从小喜欢数学,更敬佩那对我恩重如山的数学老师,故我一直想报考师范数学系,一方面师范当时属冷门,对我这种只求脱离艰辛环境的谋生者比较适宜,另外师范的伙食补贴高且连课本都不要钱,可以避免家里开支。但在我补习期间,母亲的心脏病再次发作,且不能轻易搬动,故请医院里的急诊医生到家里抢救。那医生来到我们家后,一派傲慢和趾高气扬,怒斥这指责那,最后只给母亲的静脉里推一针,母亲就苏醒了过来(学医后才知道,母亲心衰一直服用狄高辛,但心衰加重时其功效已不足,而医生推的只是一支西地兰而已)。医生扬长而去之后,我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就不能学医?难道我学医后会比你差?所以,我当时念头一转,就决定报考医学,希望有生之年为母亲的身体健康尽些棉力,也希望为其他的病人解除痛苦尽自己的一份责。

        大学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但不是命运的转折点,我这凡事都要比他人多经受磨难的命运始终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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