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丁香 --- 八

爱，如同一道清晨穿透白纱窗帘的光线，就这样静悄悄地照落。没有年少时的信誓旦旦和情绪的大起大落。它来得很自然、平和。橘红好像已经有一种预知，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摊开手，等着神将这束光射入她的手心。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寂静的女孩，永远地站在人群的边缘。可是在这个开满丁香的、世上最美丽的海滨城市，她终於等到了一个被她的气息和眼神吸引而一路跟来的男人。

她体会到从前未有过的源于爱情的纯洁的快乐。

第一次这样在阳光下正正经经地恋爱，对于她，真的是第一次。健康而丰满的爱情。

这个成熟而有教养的男人，有典型的英国人的绅士气质和安静温存的性格。有时候会觉得和中国人相比，他过於诚实和单纯，也许这只是欧洲人的为人之道。认识他以后，橘红一直留意有关英国的文章和周围的人对英国人以至对埃伦的看法，试图从其他方面了解这个男人。她固然带着试探的心理，小心翼翼，但是认真的。能够看出来，埃伦在他们关系的问题上也是比较认真的。

一个星期天，橘红从中国城买菜回来，提前一个站下了车，去埃伦的住处找他。因为她买了一大串绿色的葡萄。

埃伦租的房间是在一幢三层的小别墅里。那里住了4个附近大学里上学的学生和两个专业橄榄球运动员。房子的主人是个单身的澳洲中年妇女，租赁提供膳食的房间是她唯一的职业。房租在橘红看来是很昂贵的，但是房间都很整洁，有清洁工定期打扫。家俱齐全，提供卫生洁具，每星期更换一次浴巾和床单。晚餐是由一个雇佣的希腊女人准备。用餐的时候，所有的租客都在餐厅里围着一张大大的桌子吃饭，那是每天最热闹的、交流信息的时候。埃伦对这一切很满意。他需要一个舒适、不封闭的环境，可以专心完成学业。当初找房子的时候，考虑的因素就是这么简单。

那天下午的天气很好，他们搬了椅子坐在花园里。橘红把葡萄洗了，盛在盘子里，另外拿了个盘子装果皮。埃伦看着她小心地把果皮剥去，再将葡萄吃下去，然后吐出核。他笑了，问，为什么不把葡萄连核带皮吃下去？它们都很有营养的。橘红说，我们在中国都是这样吃的。皮有些涩，并不好吃。而核，不能消化，又难吞咽，自然不吃。想了想，她也问，你们西方人吃水果，是不是全部吃光？我听一个朋友说，在火车上看一个西方人吃苹果，先吃了果肉，再吃了中间的心和核，最后剩下梗，也放进嘴里吃下去。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自己简直就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会吃得这样彻底，一干二净。没想到，埃伦说，我自己是不会吃下梗子的，可是有些人确实是，比如我父亲。橘红笑倒在他怀里。

花园周围的丁香花篱笆散发出醉人的清香，夕阳温暖地照在草地中央，照在橘红如花一般的笑脸上。埃伦看着她的脸，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笑的时候很美？希望你会这样快乐地笑得多一点。

她说，可是女人的美象花一样，过了季节，就会消失。

可是快乐永远会让人保持一种美丽。希望我能给你快乐。想一想，三十年以后，我们还可以这样一起在花园里晒太阳，喝茶吃点心。我们也种一篱笆的丁香。

他把她的手轻轻地握住，温柔地抚摸。

知道吗？澳大利亚这么美，这么大，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去走遍千山万水，我们还会在这里有个家，两三个孩子。

面对一个男人的诺言和热情，她已经不敢抱很大的希望。然而美丽的言辞仍然会让她愉快地微笑着，低下头去，享受片刻的幸福。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在快乐中向前滑过去。橘红租的房子三个月固定租期已过。她已经通知了房东，一个月之内会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