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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止谈恋爱的岁月里(3)

(2006-09-11 09:15:08) 下一个

尽管大学校规明文规定在校期间不准谈恋爱,大三的下学期里,燕和政也恋上了,据说是燕的穷追勇赶征服了政。娟和桓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甚至俩人吃饭都在一起了;芳和外系的强的约会也不再躲躲藏藏的了;梅和兴也有缠不完绵;柳和安、星仍是分不清的状态:安也是结了婚成了家的人,而星也有女朋友,就在隔壁他父母的大学里;只是听说萍终于和她的那位男朋友分手了,尽管那位男朋友并不死心,还时常来找萍,萍有时就干脆躲在家里;英也带着她的男朋友来武汉玩过了一次。。。

那时大学里也放电影,与附近的几个大学相互跑片子,当然都是露天的,在各个大学大操场放映。放电影的时候,学生们吃完晚饭就搬着板凳去操场占位子,碰上娟排球队训练晚饭吃得晚时,我就帮娟占上位子,遇到我田径队训练的日子有电影时,娟就帮我占位子。后来,由于娟和桓的关系,我总要帮娟多占好几个位子,因为除了桓,还有桓的同乡,锋、克等;轮到娟帮我占位子时,也要多占几个的。班上的其他女生,尤其是那些“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 我们班上的男生如此称呼班上的那些还没有谈恋爱迹象的女生们,也凑到一起。毅也很想凑到我们这群女生堆里来,有时候他也能挤到我的附近。而文却从来不与女生们扎堆。

当银幕上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驮着电影片带 — 即影片未到时,操场上就会亮一会儿 灯,学生们就聊起天儿来,等片子。天暖和的时候,在露天看电影还没什么,天冷了也是一样在露天看,大家就都穿得厚厚的。看电影时紧张着,还不觉得,等片子聊天儿时,我就觉得肩膀隐隐作痛,问了问娟和周围的同学,娟说她也有时肩膀痛,桓说,他原来还没感到,现在说起来,他也觉得肩膀有些紧了。桓的老乡 — 因为他们都是家在北京的 — 锋说,看来 你们都得了肩周炎了,还说这肩周炎要想治好还挺麻烦的呢。我说,锋你别吓唬我们,这只不过一个姿势呆得太久了的缘故,大家也并没有当个事儿。可电影演完后,锋还跟在我们后面,认真地问我们肩膀疼不疼,还说要是还疼得话就该热敷或按摩,不然,真有得肩周炎的危险。我们都半信半疑的。

我与文只是偶尔在周末约约会,而且只在校外,在平日的学习生活中,我仍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该上课时上课,该训练时训练,与文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与一般同学也什么两样,估计班上的同学们并不知道我与文的约会。

其实我与文的约会,也大都是谈学习上的事儿,学校的事儿,谈情说爱的内容并不多。 -- 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多半是我们带着课本、作业本,在东湖边、或是洪山上找个僻静的地方,看书、讨论书上的问题。文解不出来的题目,我给他讲解,我最拿手的的是高等数学,每当我讲完一道题,看到文佩服和赞赏的目光,我心里就沾沾自喜;当然也有我不能很好理解的实际应用题,而文却能给我解释得一清二楚,毕竟他的实践经验比我要多,这时我就很敬佩他,他也会显得洋洋得意。

在做功课之余,我们也谈到了学校、年级以及班上的事儿。一次文跟我讲了一遍他对班上一些同学的看法,说到女生时,他唯一没说我,我就问他对我是什么看法。文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很一般,在一起学习了,就觉得我很机灵、聪颖,再深接触了,还能感到我很会理解人心,善解人意,让人感到与我接触是件很愉快的事儿。文说我很可人,可就是在有些问题上还有些发木,不过,文说,以后我成熟起来了就会好的。说到班上的男生时,文也没说他自己,文一直都是很少说他自己的事儿的,也从未跟我提到过他的爱人,他的家庭,也没有向我表示过什么特别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很越轨的行为,顶多拉拉手,搂楼腰。他从未要求过与我接吻,我们也没接过吻。每次分手时文只是在我头发上吻一下,或是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文说他的处世座右铭是:“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他说如果人能做到这样,这一辈子就会过的很平静,有一个平静的心情,平静的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与世无争,而是宽度大量地对待别人。

有一次我问文,我和他这样约会是不是在谈恋爱,文却反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我没谈过恋爱,不清楚,文说他虽然是“过来人了”,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喜欢跟我在一起,很高兴能有我这样的朋友。文问起了我,对我和毅的事儿,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文你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地吗,那全是毅的一厢情愿,我只不过是怕别人说我不应对待这样一个得了绝症的人太绝情,才没对毅说拒绝的话,可我也没有答应毅什么呀!文说那倒是能看出来,而且班上的男同学也都觉得樱是个木头人,还没开窍,倒是不用担心别人会埋怨樱对毅太无情的。不过,文说我应该开开窍了,不然总会让人觉得我身上少了点儿什么。我问他我少了点儿什么呢?文说可能是女人气吧。可什么是女人气呢?怎样才能让自己有女人气呢?文说他也不知道,他觉得就是目前这样的樱就已经够让他喜欢的了。

我跟文也没有谈过我的家庭,但同学都知道我父母是大学教师,与文的交谈中,他话中流露出对教师家庭的羡慕,我说其实教师家庭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母亲虽是日语教师,可我在大学选学的第二外的日语,并没有得到母亲的多少帮助,从数学教师的父亲那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方便的,都说是自己的孩子教不出来。(只是在考大学时,父亲找来了许多数学题目让我做,五花八门的做的多了,考试时就能应付得得心应手了。)文说这倒是听说过,但不管怎么说家庭中的气氛是与一般家庭不一样的。

文问过我好几次,我准备什么时候写入党申请,我反问他什么时候写为好,他说当然越快越好的,写了入党申请,还会被党考验一个时期才能入呢,弄不好,并不见得就能入成。我问文当时是怎么入的党,文说,那个时代中,入党算是人的政治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人人都争着入,早入,早成熟,早红啊!他还问我我还在犹豫什么。我说正因为这是人的政治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所以想要慎重地考虑后才能下决心。

所以,有时候我也想,我与文的接触、约会也并不是在谈恋爱,只不过是相好的同学在一起讨论问题,交流思想罢了。这样想时,我那矛盾的心理就能减轻许多。我们也有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听到文的侃侃畅谈,就觉得他当学生会主席真是称职极了,他是那么有抱负,有使命感,雄心勃勃的,真不愧为是共产党员!

在大三和大四之间的那个寒假里,燕没有回家,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我那时已经下决心要考研,为了清静,也为了能抓紧时间专心学习,寒假里有时也到学校来住两天。因为那时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那个时候,电视机,可是个希奇的东西,还只是个黑白的,妈妈一开开这 11 英寸的小屏幕,我的心就痒痒,想看看,结果时间就让电视机给夺取了。

在宿舍里,看到燕一个人,怪孤伶、凄凉的,我就尽量陪着她,能在学校住时就尽量在学校住。燕也很热心,很会生活,因为假期,学校食堂的饮食也供应得不好,燕有时候就自己做着吃。武汉的冬天很寒冷,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我就从家里拎来了一个煤球炉子,和一些煤球,让燕取暖用、做饭用。燕也闲不住,热心地把宿舍里同学们的床单,被褥都洗了一遍,然后又去男生宿舍,帮着政洗床单被褥。燕让我帮帮忙,跟她一起去男生宿舍,给政他们拆洗被褥。

那是我头一次去男生宿舍,里面的气氛与女生宿舍大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怎么不一样,只是觉得那儿乱哄哄的。当然也许是因为在假期里,宿舍里的人不多,有个女生就希奇了。燕不光帮政拆洗被褥床单,还把政的东西都细心地整理了一遍,每件衣服都看看口子是不是全,有没有绷线,开口子的地方,该缝补,燕都拿回宿舍来缝补好。燕说其实政本身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平时也是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穿得也较为讲究。经燕这一收拾,政的床位显得格外整洁。看着燕给政缝补、收拾的那个认真劲儿,我心里很佩服,也很羡慕。燕也说她觉得能有个人值得她去为他花这么多心思去想念,去关怀,也是一种享受,哪怕自己的付出不能得到什么回报,燕说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她爱他!看到他舒心,燕也快活!看到他为难,燕说她也难过。燕跟我说,她是花了很大气力和心思来赢得政的欢心的。政一开始并没有把燕放在眼里,可是燕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可以不爱我,可你总不能阻止我爱你吧?也是呀,就燕这种热情,石头心肠的人也会被融化的。这个燕,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讲起感情,来,她还真有一套。我想这也许就是女人味吧?我是缺少这些吗?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陪着燕去男生宿舍,帮她把洗好的被褥送回去,并安装好。在男生宿舍的走廊里,竟与毅碰了个面对面。燕问毅怎么这么早就返校了,毅说他先赶回校来是因为要去医院复查。他不想耽误课程,赶在开始上课之前把所有的检查都进行完。毅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看,人也显得苍瘦。燕问他是不是要进行化疗,问完后,又觉得说走了嘴,连忙岔开说我们是来给政他们换被单儿的。毅说要不要化疗,还得看检验结果,他听说我们给男生洗了被单,也过来看看,看热闹,也看能不能帮帮忙。


那时的被单是用针线缝上的,拆洗时拆掉绷线,洗完后还要用绷线在将被单缝上,很费时间。我们只拿了两根大针,而且毅未必会缝,所以毅只能在一边看我俩干活。我被毅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毅也知道燕和政的事儿,跟燕打着趣儿说,政真是好福气,有燕这样关怀着。燕也不在乎了,跟毅说笑着,说是反正闲着没事儿就来助人为乐呗。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也来逗我,说:“没想到樱也是一位助人为乐的热心人。”我没搭理他,只是埋头缝被,想尽快缝好,尽快离开。燕说,“毅呀,这你话就见外了,樱助人为乐的热心,你应该最清楚的嘛!樱借给你课堂笔记,耐心地给你补课,还不够热心吗?我都想病上一场,让谁来给我细心地补补课呢!”我哭笑不得地只好说,借给毅笔记的,不光是我一个人,给毅补课的也不止我一个人,我不过是尽力而为,谈不上什么热心不热心。毅就顺着说,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呢,今晚我请客吧。我马上推辞掉了,说晚上我必须回家,要不就让燕替大家领这个情吧,燕说这可使不得。 ...

我们缝完,并把被子都叠好后,走出了男生宿舍。燕问我,你真是今晚要回家吗?那就又剩我一个人了。我说是要回家看看了,我二姐考上了我妈大学的研究生,就这两天回家,我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二姐了,总不能不回家看看吧?再说回家度假过节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开始返校了,女生宿舍里也不像前几天那么清静了。

我特地提早了回家的时间,避免毅会来半路截我。到家后,二姐已经早我一天就回来了。我二姐比我大九岁,是 67 届的高中生。在中学里二姐的学习成绩很好,数理化成绩在班上一直拔尖儿,上了高中也没让男生赶上。我大姐长的文文静静的,二姐则是个假小子的脸型和身段。但是生活好像就是专门在与人们开玩笑:大姐考上了铁道学院,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工厂工作,从了工;二姐在经过了文革的大串联,闹革命,上山下乡修地球,修公路,当乡村的小学、中学老师,等等的磨练后,考上了师范大学教育系的研究生,从了文。

姐妹相见,按说是总有说不完的话的。可这次,我除了热烈地祝贺了二姐后,就没有再多的话了;二姐问了问我的学习,我说一切都正常、顺利,她肯定感觉到了我有心事,但也没有多问,因为她自己也都这么大年龄了,也没谈过对象呢,怎么好说我什么呢。

进入大四后,面临着毕业分配,几乎每个人都开始考虑起自己毕业后的去向了。由于大学有明文规定:不许在校谈恋爱,所以分配时,也不考虑照顾成对儿同学,一般原则是哪儿来的,回那儿去,或是按家庭情况就近分配。我们是部里唯一的一所重点大学,当然是要先尽部里的人员需要进行分配。文的小道消息很准确,他早就告诉我说,原先分的师资班已经不存在了,也就是说不一定师资班的人就会留校,因为部里要人很急,学校就要服从部里的需要,所以师资班的学员也与普通学员一起参加毕业分配。

在文的鼓动下,我写了入党申请书。我虽然准备考研,但能不能考上我心里没底,我倒并不怕毕业分配会把我分配到其他地方,因为就是考上了研究生,大学的研究生部也不在本市;我是怕被分配到不理想的工作单位,所以想表示一下自己的上进心,或许在分配时能起点儿作用。对我的这一举动,班里的党小组还挺重视,安排星来帮助我,做我的思想工作。星找我谈心时,态度很诚恳,也很坦率、热心,他首先赞扬了我这一主动靠近组织的行动,说不管能不能在大学期间里入党,这一行动都是会给我带来好的、积极的影响的。不过星也问了我怎么会想起要入党的。我说听了党的宣传后,我也找时间学习了一些党的章程,虽然觉得那些远大的理想并不实际,但出发点都是好的,而且我感到一个人力量很单薄,孤军寡人在社会上闯荡、漂泊没着没落的,总不是个事儿,如果有了组织做依靠,想必心里会踏实得多。星夸我说的很自然、顺理。我就问他是怎样想起要入党的,又是怎么入的党。星说他是在乡下插队时就入了党的,那时的确是满腔的热忱,胸怀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理想。我问星现在他是不是仍然还有这个理想,星说,人的理想是有各种各样的,有宏伟远大的,也有近程的、细小的。而且人的理想还是因时期,因人的思想成熟阶段而不同的。人,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使命感,有抱负,有理想,这样才能生活的有朝气。星虽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星给我的印象不错,起码让我觉得共产党人的确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与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大四开学后不久一个周末,在我回家的路上,毅截住了我。他的脸色仍然很难看,而且一反往常截住了我时的得意劲头,他见到我后,跟我面对面地站了好一会,好久没有说话。我关切地问他检验结果如何。毅说他需要接受放射性治疗和化疗,“不过”,毅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自信和坚强的光芒,他说,“医生说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也鼓励他说,“毅,你还年轻,思想和身体素质都很好,一定能战胜这病魔的!”

毅听了后,很激动,拉起了我的手,捧在他胸前,说,“樱,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你会给我勇气和力量的!我,我,我的确需要你,需要你的鼓励!”

我回想着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多情,但是就是很一般的同学也会这样说的呀!毅的确在班上学习不错,也积极要求上进,主动参加班里的活动,关心集体,也关心同学,还是校田径队队员。毅本人也是很有自信心的,他怎么会因为这句话这么激动呢?我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很不情愿地看着他把我的手举到他嘴边,轻轻地在我手背上吻着。看着毅的双眼里充满了泪水,我不忍心将手抽回,任凭他的泪水流过他的面颊,落到我手上。我翻过手掌来,想去捧他的脸,可他却甩开了我的手,转过了身去。

“樱!”毅背对着我,用凄惨的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并没有我,我知道我也不值得你爱,我知道。。。”

我没等他说完,就站到了他面前:“毅!求求你,别说这些了!为什么要这样自己折磨自己?”

毅抓住了我的双肩,说:“樱!你让我说,说出来我心里好受些!”

“可是我不要听!”我偏过了头去,躲开了毅那噙着泪水的火辣辣的目光,我能感到他抓着我肩膀的双手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毅松开了我的肩膀,垂下了头,有气无力地轻声说:“樱,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说完,他抬起眼来,似乎是在我脸上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却没有找到,他失望地转过身去,艰难地迈着碎步离开了我。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我想追上去,对他说:“原谅我,原谅我的无知,我的确不懂什么是爱!”可又想,这是我的错吗?我们的大学可是明文规定禁止谈恋爱的!而且,即使我这样说了,他就能原谅我吗?


在禁止谈恋爱的岁月里(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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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悄悄话 可不是吗,樱也悔断了肠子!
matcool 回复 悄悄话 唉,樱应该让毅把话说出来,说出来就没事啦,要不他会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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