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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子:摇晃的日子(8)

(2005-04-16 11:44:17) 下一个

我理解。这年头,容易得到的东西固然很多,但容易失去的东西也很多。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在得与失之间徘徊辗转的人何其多?先是为过日子,然后再为生活,最后再把自已的生活弄回到日子的状态,直到弄得乱七八糟……

前面不是说过吗,人生是一个轮回。既是如此,难免不被命运的车轮给轧伤的。

我只在世上活了二十来个年头的时候,我就仿佛感觉到我目睹了人间的悲喜也品尝了生活太多的罪与悔。

我把这些我在人间目睹和品尝过的生活的罪与悔写成一首诗。当然,里面不单只是我个人生活的再现。诗的题目叫做《无所谓》:

 

很多的梦不是破碎了就是变得湿搭搭的

由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所谓

 

爱情像入冬以来的初雪

落地及化成什么体统?

无所谓

 

一个孤单的身影被倒贴在午夜广场

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堆新鲜的骨灰?

无所谓

 

嘴角叼着香烟的少年一路行走下来

为何爬满带菌的眼神?

无所谓

 

爸爸昨天公然和相好的年轻寡妇跑了

妈妈翻箱倒柜握着存折才肯擦眼泪

难道她的生命单纯得只剩下一个胃?

无所谓

 

邻家的被阉割的爱犬使别家的波斯猫怀上了它的种

一夜之间整个城市为此变得争论不休

“避孕手术是怎么做的嘛”……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无所谓

 

菜市场的女人面色潮红的脱掉布底鞋抽打自家孩子的小屁股

孩子虽然惊惶万状却不跑也不避仍然笑嘻嘻

也许早熟的孩子由妈妈脸上看出来了这是她月经不调或遇到了更年期?

无所谓

 

明知道现在世界上自杀的方式越来越便利

比如铁轨或高层建筑

干吗还有人要去研究并模仿拜伦或屠格涅夫是怎么死?

无所谓

 

十六七岁的学生在儿童和少年的范畴里犹豫徘徊

鬼鬼鬼祟祟地在网上或小说里寻找如梦似幻的浪漫

却弄不清楚是大陆版的好还是港台版的好?

无所谓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瘾君子在唠唠叨叨

坚决主张说什么人在微笑的时候其实才最丑陋

理由仅仅是“微笑可以藏纳一切污垢”?

无所谓

 

我的还剩下三天就要同我结婚的第七任女友拎着伏特加来只为跟我说拜拜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已经傍上了虚岁六十实岁七十的大款

我不按她说的“放爱一条生路”又能怎么样?

无所谓

 

我常常坐在天桥的阶梯上唱无所谓呵无所谓

边抽着烟边数着心跳然后再把自已关进冬天一样深邃的沉默

只为等待着下一个女孩的爱情将我再度磨成灰?

无所谓

无所谓 ……   ……

 

后来这些分行的句子无意中被我的一个会作曲的朋友谱上曲子。我觉得他是个傻瓜。尽管我这样认为,他还是有点郑重的对我说:“我喜欢你的这些句子,它们就像是端在我手中的一杯冒着热腾腾的雾气的咖啡。淡淡的香,沁出淡淡的雅;淡淡的涩里,透着真实的人生……”。他是拿着一杯咖啡说这话的。我闹不明白他是在借咖啡抒怀还是赞美我的句子。这家伙,跟女人似的动不动就爱乱抒情!我可没觉得真有这么好。

不过,他抒完情后,就给我一张“红色的老人头”。

我用一百块钱买下了。以后这句子就不是你的了。他说。象个十足的阔姥那样把钱往桌上一扔,又象个尖脑袋商人做成一笔划算的交易一样得意。我一点都不讨厌他那副扔钱的样子。反而,我很惊喜呵。那可是我连续三次寄到某报社退回来的句子!说具体一点,那是被编辑宣判“一文不值的垃圾”。我哪里想到,这世界上竟有这样昂贵的垃圾!

我和他相处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虽算得上是好朋友,但彼此之间很少说话。我的这个朋友是一个流浪歌手,长得白白净净的、清清瘦瘦的。他是自愿流浪的,他跟我一样,也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他家里很有钱,但我和他在一起相处的一段日子里,他从来就不提他家里的情形。我想,这家伙别是担心我会找人合伙绑架他讹他家里的钱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倒看不出他在哪儿使着小心眼儿防着我。

渐渐地,我便生出一丝感动来。我感动的想,呵,有钱人或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在别人面前提自已有钱,这在咱们国家可真是一种十分难得见到的品德。咱中国百姓骨子里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斗富”,“拼富”,“显富”,“露富”,有了点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的这个替我作曲的朋友有些腼腆劲儿,就跟处女似的,容易脸红,容易羞答答。他什么也不缺,正儿八经的念完了大学,读的也是我从前选的那个专业——经济管理学。这个专业是非常适合他及他的家庭的,可以学以致用,半点知识也不会被糟踏浪费的。谁都知道,知识的产物就是经济。他家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加工厂,他的爸妈等待着他读完大学回家接班。但这专业不适合他。

他大学毕业后,没有接班。只是没有立刻回家接班而已,但早晚还是会接班的。他不接班谁接?不过是暂且趁着青春依旧时,先玩玩激情,玩玩个性,玩玩前卫。现在最流行的是颓废。越颓废仿佛也就越美,颓废成为时尚和美的代言,也是自由和个性的象征。你看看,街舞、街头行为艺术、任性的面孔,把子弹头当作项链挂在脖子上、懒洋洋地把破旧的帆布包斜挎在肩膀上、看人不正眼看人偏拿眼斜你、天生的债主儿的模样儿……世界咱都不放在眼里,我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去你的,我都把我自个儿抛弃了呢!瞧瞧,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了。没良心的可爱。

你颓废了吗?

庄严的文学也退到了庄严的面纱,不再像修女似的,再美也美不过套在身上的那套黑袍子……还是就此打住吧,我对文学缺乏审慎和专一的态度,缺乏宏观的认识。即便是我也写点小玩意儿,小诗句,那纯粹是为了再现生活。再现的是不被或不应被拿到台面儿上的局部的生活。具体一点的说,是生活里的一个痂,是人们或自我被不小心盍碰、被蜜蜂蚊蝇咬啮的疼痛的感觉。

你能不颓废吗?

那是我写的第一首歌词,所以我记得非常牢。人生的“第一”一般都是不易被人忘却的。

《无所谓》完全是一副颓废的状态下写的,最后又被原汁原味地用歌声表达出来,就越发的颓废了。将它唱出来的是我的这个作曲的朋友。这首歌在小酒吧、小歌厅里唱,倒是受到不少年轻朋友的喜爱。

但对于中老年人,他们都会板着一副不耐烦的面孔,虽然什么也不说,但面孔里已经说了:这是什么歌什么词儿?狗屁不通。

中老年人始终还是迷恋一代歌后邓丽君的情歌,迷恋《甜蜜蜜》。

我怎么也记不起来我的这个朋友的名字。早知道他不缺钱,我该狮子大开口一回:至少把那句子卖出200块。

至今,我还没弄清楚那个阔小姥叫什么来着。但我终生难忘我从他那儿挣回来了200块钱。是的,我喜欢钱。特别是在我缺钱缺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我没法不爱。简直爱得有些病态。

我想,缺钱的人是能够理解我的病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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