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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青山绝啸

  开春的一大早,松本带着十多个鬼子直扑青山脚下的锅底村。前些天,给养车在途中遭到新四军的袭击后,据点里已是囤仓空空,现在他们要挨家挨户搜出粮食。翻箱倒柜半天下来,却是一无所获,煞神般的鬼子们便将全村人押到了一块空地上。哭号声中,松本“哗”地抽出腰间的东洋马刀,咆哮着挥过头顶:“谁的不交粮食,统统死啦死啦的!”随即,几挺机枪“咔咔”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少。

  就在这时,村东头忽然响起几串“呱呱”“呱呱”的惊叫,是大旱鹅,听那声音,少说也有几十只。“哟西!”松本收起东洋刀将手一舞,立刻领着鬼子朝那鹅叫声奔了过去。谁知他们奔过去转了几个圈子,却没有一只旱鹅的影子。鬼子们正在埋头扒窝翻草地折腾,村西头又传来了一阵“嗷--嗷--”的肥猪叫声,于是松本忙命令他们掉头去捉肥猪。可鬼子们爬墙钻洞地寻找了半天,依然是连根猪毛也没见着。

  这一下松本感到不对劲了,莫非是这些支那人在捉弄我们?当下他“瞿”一声长哨。

  两条半人高的纯种德国大狼狗窜上前去。那狼狗三嗅两嗅,不大工夫就从村里拽出了一个人来。这是个身板墩实的老汉,他看看那两条狼狗,又看了看松本,宽阔的嘴角和眉梢间,还隐隐现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原来,刚才这旱鹅和肥猪的叫声,正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老汉名叫麻五,本是青山深处坤元寺的一个道士。半年前鬼子血洗坤元寺,寺中道人全部葬身火海,麻五那天正巧因下山化缘而幸免于难,如今寺成废墟,这才流落在锅底村。刚才,眼见乡亲们就要遭难,为了应急,他便使用了这招小计。

  “八格牙鲁!”几把寒风闪闪的刺刀,齐刷刷地顶住麻五的咽喉。旁边的乡亲们都惊呆了,几个孩子吓得失声哭叫起来……谁知松本却走上前去,伸手托住麻五的下巴:“嘿嘿,你的,口技的会?”见麻五点了点头,他拍拍麻五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的,我的,比一比?”原来松本在入伍侵华之前,是日本大阪一家马戏团里的口技小丑,专门表演那些牲口和畜禽的叫声,确也维妙维俏,因此他在军中还颇有些小小名气,没想今天,竟然在支那人中碰上了这么一个对手。所以在杀人之前,他要先玩一玩,斗斗嗓皮子过一把口技瘾,也好借机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出一出风头。

  麻五问道:“太君,怎么比?”

  松本眼珠一转奸笑着:“你的小鸡,我的听听?”

  小鸡?麻五二话没说,口中就“叽、叽、叽”地来了一群声似刚出壳的小鸡,边叫边用手当翅膀扑啊扑的,同时还一啄一啄地伸着脑袋。这一着在行话里称作“雏凤亮翅”,表面意思是我如小鸡出壳,没有多大的本领,内里的含意却是:我虽如拳头大的小鸡,却敢吃筷子长的毒虫!

  松本哪懂这些门道?一伸颈子,“咯咯咯,喔!咯咯咯……”跳来了个欺生好斗、竖毛瞪眼的公鸡,接着就听是小鸡们吓得四处逃散,在“叽叽”地叫唤。

  这一着松本觉得占了便宜,他很是有些得意。麻五却轻蔑地一笑,骤然间“喵--呜”一声!

  松本听得真切,这是一只专门吃鸡的大狸猫,己一口咬住了公鸡的脖颈,明摆着自己落了下风。他气得两眼一瞪,“呜……汪、汪汪!啊呜--”那“呜”声憋在喉咙里老半天才往外蹿,显然是一只扑上前撕咬的凶残大狼狗。这狼吠之声也学得真像,连松本身边的那两条真狼狗也惊得倒退了几步。

  麻五忽将头一埋:“哞--”这是大青山下最健壮的大牯牛在发威,它头一偏,角一扬,就将扑上前的那条大狼狗挑上了半空,狠狠地摔了个肚皮朝天,接着,又是“呃、呃呃”一串狼狗的剧烈惨叫。

  太绝了!谁也没看出貌不惊人的麻五,竟然会有这么一手,乡亲们忘却了惊慌,都情不自禁地大笑着拍起巴掌来,就连那些鬼子们也“哈哈”地咧开了大嘴黄牙。

  松本的脸被丢尽了,没料到自己今天弄巧成拙,居然败在这么一个东亚病夫的手下,他面涨如肝,叉开两腿,突然将刀刃按在麻五的脖子上:“你的,口技的不行!你的,死了死了的!”

  麻五泰然自若,双目一闭。

  “嗯?”松本收回东洋刀,接着“唿嘶”一声尖哨,那两条大狼狗“嗖嗖”立身上来,一条搭住了麻五的后背,一条搭住了麻五的前胸,那腥红的舌头“哧哧哧”地伸出半尺多长。不消多说,只要松本再吹一声口哨……乡亲们有的惊叫,有的已不忍地转过眼去……

  麻五依旧镇定如常,对松本似笑非笑道:“太君,口技我的刚才不行,刚才那不是真正的口技。”松本有些意外,同时也觉得,让狼狗一下子就撕了这个对手太不解恨,便半信半疑地转动着两眼:“你的,真正的口技的有?”“当然有!”“你的,试试?”麻五将脑袋偏开狼狗的血盆大口,先看了看一旁的乡亲们,然后自信地面对松本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已暗暗拿定了一个主意,要动用自己的传世秘技--青山绝啸。

  说来还是40年前,麻五双亲遇难,8岁的他便开始孤身一人流浪天涯。一天清早他乞讨路过青山小路偏僻处时,突然从古木丛中窜出一条恶狼,凶残地朝他扑来。命悬一线之际,山坳外猛然传来一声虎啸,这啸声含威夹怒,震得山风四起,树叶纷纷落地。那恶狼吓得一抖,撒出尿“嗷嗷”叫着落荒而逃。麻五只当是又落入虎口,没想到一位眉毛雪白的老道人走上前,将已被吓瘫的他救进了乾元寺中。白眉老道见他受的惊吓太重,便慈眉善目地给他学起各种鸟儿的欢叫来,并告诉他,刚才的那声虎吼不过是他玩的口技。从此,麻五在白眉老道收养的青山绝壁和石窟中,潜心学起了口喉技艺,并得到了白眉老道的真传。多年后白眉老道临仙逝前,又将一套融口技与气功而合一的绝啸奇招密留给了他,并再三叮嘱不可滥用,以免伤及性命。数十年来,麻五遵从师嘱,隐居青山苦练绝啸却从未露相,因而谁也不知道他的根底和道行。然而今天,他知道情势非同寻常,是时候了!

  只见麻五从狗身间慢慢抽出双手,两掌向左右缓缓拉开,悄悄收腹运气至喉下一寸处,两目垂帘,唇齿半开,突然“呜--”这长长的声音既不象鸡鸣狗吠,也不象虎吼马嘶,而是一种低沉而摄人心魂的啸声。

  对面的松本当然不知道,这一声啸叫“落魂啸”,他立时感到有一股凉气由下直逼而上,双腿和双手颤颤荡荡的,一种莫名的虚脱倾刻间弥漫了全身。那两条大狼狗更是神态大变,它们缩回长舌,夹起尾巴发出哀号,爪子也不由自主地从麻五身上掉了下来。

  麻五面色如血,没等松本回过神来,双眼微睁将两掌合十,再猛地往前一推,接着似缓不缓、似急不急地又是一啸:“嗨--”

  这一啸叫“破胆啸”,声音就像顶上山崩石塌、脚下万丈冰缝开裂,“咯嚓嚓”夹裹着一串破人心胆的炸响。松本的脸色由青发绿,顿觉五脏六肺都在翻腾,一股苦水涌到嗓门直往外窜。再一看,那两条大狼狗两眼发直,口泛绿涎,连尿和稀屎都淌出来了!

  事到此步,松本感到不妙了,他本想拔出那把东洋刀砍了麻五,可是手却软软的无力拔刀出来。面色泛白的麻五又气运丹田,十指如剑,双眼圆睁,迸发出了最后的一啸:“哇--”

  这最后的一啸叫“穿心啸”,那啸声裹着如钢的十指气功,仿佛夹风雷带闪电一般,直袭松本和那狼狗的命窝,尤如利剑穿心而过。

  此时此刻,一旁的乡亲们忽然勇气大增,他们都觉得有股气力从心中直往上顶,嘴巴一张,竟也跟着麻五一齐大吼了起来:“哇--”这吼声像排山倒海,犹如狂飚横空、霹雳落地……

  说也奇怪,在这最后的啸声中,那两条大狼狗却变得不惊不慌了,骤然间眼球突兀,獠牙呲开,浑身的毛一根根全都直立了起来,原来是它们的神经中枢已经被破坏,它们疯了!还没等松本下令开枪,那两条大狼狗几乎是同时猛扑上去,先是“啊呜”一口咬断了松本的咽喉,接着又扑向了目瞪口呆的鬼子们,撕出了他们的一截截肚肠子!最后,两只疯狼狗又“呜呜”地扑在一起,你啃下了我的鼻子,我咬下了你的耳朵……

  麻五面色如纸,抬眼望着那高高的大青山,现出了一丝欣然的微笑,他踉跄着靠在一棵大树旁,手捂胸口,一道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至死,他都没有倒下去。

  (原载《百花故事》2007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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