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采心

 礼拜天的早晨，喧嚣的世界隐退在睡眠深处，晨曦和鸟鸣编织着梦的天堂。 厚实的恬静，把孩子与钟点隔开，在没有时间统治的梦之乡里，放纵着他们那风筝一样的梦。

 却忽然间就有“啊”的一声呻吟，划破了天空，把梦的风筝剪断，在那平滑的梦境上，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米雪儿听到呻吟，骇然地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奔到了隔壁的书房里，却见母亲正躺卧在地上，手掌按着肚子，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

 “妈，妈姆，”她扑到雨囡身上大喊了两声，见她没有反应，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睡梦中的查理被惊醒，从隔着米雪儿房间的睡房里跑过来，一边俯下身发疯地摇晃着雨囡，一边对米雪儿发急，说你就光知道哭，没看到妈妈的腹下有血吗？我的手机没充电，赶快去楼下把家里的电话拿上来，来Call 911！

  米雪儿一边抿着鼻涕眼泪，一面噔噔噔地跑出去下了楼。还没下去几步台阶，着急倒腾的小脚丫就一脚踩住了睡裙的穗边，一脚迈空，差点一个趔趄跌了下去。她本能地抓住了手边的栏杆，人虽然没有滚落，可别在裙子里的小脚却给扭了一下，她痛得Ouch了一声，咧开小嘴刚想哭，忽然就想起了妈妈还躺在那里，哥哥还等着电话，于是就赶紧抹了把浮上眼眶的泪水，一瘸一拐地奔向客厅。

  后面是躺在地上的母亲，前边是趴在座机上的电话，米雪儿知道，她必须用自己的小手，才能将母亲的生命跟电话里的那个希望连接起来。

  刚抓起无线话筒，就有铃声响了起来。米雪儿接起，听出是安娣苏的声音，不由得又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苏不知道小家伙会这么早起来接电话，就说雨囡啊，我是苏哈，安妮一大早就被奶奶送到了我家，这会儿吵着要跟米雪儿一起玩，不知道现在过去方不方便呢。

 “安娣，是我，不是妈妈，”米雪儿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妈这会不知怎么了，正倒在地上……怎么叫她……她都不说话……”

 “什么？倒在地上不说话？” 本来打算一大早借着送安妮过来玩的机会，帮着路克到雨囡家探探风、过过隐私癖的苏，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她是不是晕倒了？——昨天下午来你家串门的那位安考呢？快让他把你妈妈送到医院去呀！”

 “你说的……你说的是昨天的那位安考远吗？他昨天跟我妈妈……跟我妈妈一起去钢琴老师家接了我们后，拍拍我和哥哥的头说算是认识了，然后就开车走了……现在家里，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哥哥在……”米雪儿还没说完，就听见查理在楼上焦急地大声喊她，便忽然想起了哥哥要的是电话，而不是要自己在这里诉苦，就没头没脑地说了拜拜，匆匆挂了电话。

 
   这边，查理正按照学校中童子军里学过的急救知识，试着为母亲来做紧急救护。他先是把雨囡躺卧的身子用力摆正，然后俯下身贴进她的鼻孔，见母亲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有气息，就将其双臂平放，保持她呼吸畅通。然后又赶忙起身跑回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将母亲平日里存放在每个洗手台下药橱里的急救包拽出来，想找出些长纱布，为母亲包扎他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伤在了哪里的流血处，——刚跑出门，却和脚痛得小企鹅一般歪歪倒倒地奔过来的米雪儿撞了个满怀，米雪儿站不住，就扑通一声地摔倒在门口的走廊上，电话磕在了实木地板后，躯壳几分，弹片一样地飞了出去。

  查理赶紧弯腰把妹妹一把抱起，米雪儿却用力地挣脱，说别管我呀，快打911，快救妈妈！——她说着，就伸出小手使劲地够着那只“衣不附体”的话筒， 查理见了，就放下她，伸手把电话划拉过来，按下了Call键，发现竟然还好用，就赶紧拔了911……

  ——于是，这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一手攥着急救包，一手搂着妹妹，在生活激烈的突变和重压下，瞬间长大。当接线员听出他是个孩子，一边关切地询问着他现场的情况，一边耐心地安慰着他时，他脸上流着汗，眼角流着泪，但却咬紧牙关，沉着地回答着问题，没有对着电话哭泣。而怀里的米雪儿，则一边忍着疼痛，一边用小手不断地给哥哥擦着汗水和泪水，第一次做了哥哥身旁的爱心天使……

 
     神智在混沌中游荡穿行，几小时后，雨囡终于在流云飞絮中有了知觉。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如纱如雾一般的空中，寻找着亲人的面孔。

 “雨囡，你醒了！”她看清了他，不是家人，不是司徒慧和孩子，竟然是远溟山。

  “为什么我在这里？”雨囡环顾着素白的四周，茫然地问。

 “这是你家附近的一家急救中心。雨囡，医生说正处在经期的你，因为外源性的突然刺激，而引起了急性大流血，人也晕了过去。几个小时前，就是查理打911的同时，我也接到了路克的紧急电话，说她的女友苏意外地得知了你昏倒的消息，让我赶快过来……等我赶到你家时，见你已被抬到了救护车上，两个被阻止上车的孩子，正跟路克一家人站在车下，默默地流着泪。急救人员听我自报说是病人的亲友，就让我跟着上了救护车，陪你进了急诊室。后来你的血止住了，血压脉搏也恢复到正常，可是主治医生却迟迟不走，总是反复问我：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引发了你这样十分罕见的突发性血崩……”

 雨囡听了，苍白地笑笑，却是问：“查理和米雪儿现在在哪儿？我想他们。”

 远溟山见雨囡不答，也就不再问，伸出手掖了掖被单的外角，安慰着她说：“别担心，孩子们都好。我刚给路克打了电话，苏接了电话，说查理和米雪儿在得知妈妈平安的消息后，已经知道饿了，正在西里呼噜地吃着早晨她煮给他们、他们却没有食欲下咽的两碗面。”

 雨囡就笑了，问什么时候医生能放我回家。远溟山看了看表，说估计要在血液检查报告出来以后。即使不需要输血，至少也得两个小时吧。见雨囡听得眉头微蹙，又安慰道：“不如现在你就惜时如金，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大觉，我会在旁边继续一边给你当监护一边当哨兵，家里那边一有什么变化，立刻就告诉你。”     

  雨囡顿了顿，就说好吧，希望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到家，做个团圆梦……

  几分钟之后，雨囡如愿以偿，在极度的疲乏中再一次跌入了梦境。她却不知，就在她于梦中与笑靥如花的两个孩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远溟山，却在望着她的满目痴情中，让泪花疼痛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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