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和老木相遇的一两个月以后，一天早晨，绮萍出门上班，当她刚刚走出家属宿舍院门，准备去坐公共汽车时，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叫她。

      绮萍还没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与其说是从声音听出来的，不如说来自直觉。绮萍早就预感到她和老木的上一次相遇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些什么。但究竟会是什么，她不知道。

      绮萍转过身来，还未曾张口，老木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地说：“中午，我在‘肯德基’等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绮萍听到这话，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急着上班的人们。但没看见熟人，也没有人注意她。

      绮萍晕头晕脑、不知所云地上完了她的课，然后便呆坐在教研室里，满脑子疑问：老木怎么又来清川市了？他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他找我干什么？我去还是不去？

      待绮萍赶到那个鸿飞商业大厦，老木已经等在门口了。两个人相互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绮萍便默契地跟着老木直奔五楼‘肯德基’餐厅。

      进了餐厅，老木示意绮萍等她，自己去排队。过了一会儿，老木端着两个塑料托盘出来，站在那里等待有人吃完饭让出座位。一个靠窗的火车包厢座位空了出来，老木眼疾手快地奔了过去，绮萍和老木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吁了口气。

      老木告诉绮萍，他昨天到的，出差。

      “又是出差？”

      “是的，我隔一两个月就要到清川来一次。”老木回答说。他又告诉绮萍，他现在在进出口公司工作，“是借调的，以工代干。”老木补充道。

      由于他们科负责的一个产品是在清川加工的，所以他经常要过来验货。

      正值中午，餐厅里人流涌动，熙熙攘攘，实在不是说话聊天的地方。但老木不能去绮萍家，也不愿意去她的单位，如果有人知道绮萍过去的男朋友来找她，她会有麻烦的。

      老木问了问绮萍的工作和家庭情况，又简单地讲了一下他的情况，他结婚了（当然结婚了），爱人在一个什么机关工作，有一个二岁的女儿。绮萍问了问集体户其他同学的情况。然后，他们就沉默了。绮萍低头吃饭，不时地看一眼对面的老木，显然，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食欲。

      “绮萍，”老木开口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刚分手时，我曾很难过，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很长时间以来，我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也根本不知道你毕业分到了这里。上次我们在这里偶然相遇，我吃了一惊。你也很意外吧？”

      绮萍点了点头。

      “上次出差回去后，我突然很想再见到你，再约你一次。”说到这里，老木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地笑着说：“你是知道我的，干什么事情都‘一根筋’。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找你。后来托桂兰到你家去了一次，就说很多年没联系了，她挺想你的。你父母讲了些你的情况，并给了她你的通信地址。”

      绮萍听着老木的话，心里热热的，只听老木又说：

      “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吧？其实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聊聊天。我们毕竟……，毕竟一起插队那么长时间，还可以做朋友吧？”

      绮萍抬起头，看到老木正望着她，目光中充满深情和祈盼，那是一种绮萍很熟悉的神情，让她感到心里很充实。

      绮萍没有躲避老木的注视，回望着他，点了点头。

27．

      接下来发生在绮萍和老木身上的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老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清川来一次， 每一次他都要约见绮萍，每见一次他们就觉得更为亲近。什么‘让我们保持纯洁的友谊吧’，这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很快，他们就又像过去一样相恋了。

      老木还是那么稳重，那么体贴关怀，但由于现在的他见多识广，便更增加了一份睿智的气质。绮萍还是那么清秀，那么小鸟依人，但生活的经历使她少了些娇气和任性，多了些成熟女性的韵味。

       他们不可能经常见面，即使老木来清川，他们也只能躲躲藏藏地短暂相会。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刻，更加热烈地倾泻情感。

      绮萍开始有了心事。不是说绮萍想要和老木怎么样，双方都有了家庭，又相隔几千里，能怎么样呢？只是心里有了个人，有了个事想。

      晚上躺在床上，她会一遍一遍地回想他们相见的情景：老木说了些什么，他在什么时候停顿了，又在什么时候笑了。其实，他们每一次相见也没多少时间能呆在一起，但会面时老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绮萍都不知道要在脑海里回映多少次。奇怪的是，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倒不记得，更想不起来老木穿了件什么衣服，剪了什么样的发型，是黑了还是白了，胖了还是瘦了。她的心思都在人上，在感觉上，在无形的东西上。而那些物质的东西，反倒视而不见了。

      这个时候的绮萍，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准确地说是一个单相思的少女：在她心里的情绪需要有一个寄托时，老木出现了。于是，私下里，她就借着这个实体把自己的情感、爱恋和思念宣泄出来。这种感觉绮萍以前没有过。和老木谈恋爱时，他们的关系如同亲人，兄妹，她需要的时候，老木就会站出来，但一旦分开了，她也没有扒心扒肝地想。和徐志明的关系就更不一样了。初识时，他们就不是在恋爱，而是在谈对象，斤斤两两地衡量对方是否与自己结婚对象的分量相符。当然，这种方式也不乏有美满的家庭，只是绮萍没有那份幸运罢了。

      一天，齐爽来职校找绮萍，向她告别。齐爽要去深圳工作了，她们局在深圳建了个办事处，她到哪里当负责人。听了这个消息，绮萍又高兴又难过：开发区刚刚兴起，齐爽就捷足先登，她很为老朋友高兴。但是齐爽一走，她在这里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她会觉得很孤单无助。

      “干脆，你也调到深圳去算了，我们还在一起。”齐爽说。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学校在那里又没有什么办事处，就是有，也轮不到我呀”绮萍瞪了齐爽一眼，酸溜溜地说。

      “要不，我给你打探打探，如果有好的工作，你可以辞职。”

      辞职？绮萍可没想过。这么好的国家干部工作，丢了可找不回来了。

      齐爽注意到绮萍的气色不错，便问她：“怎么样？最近和徐志明还好吧？”

      听到齐爽的话，绮萍的脸阴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那么回事吧。”

      绮萍没有告诉齐爽她和老木的事情。一则，她吃不准齐爽会怎样看这件事，她不想让负面意见影响她的情绪。另外，她觉得一个人保守着这个秘密，这份情感更可珍惜，更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