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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盲眼的调律师

(2025-11-12 11:53:52) 下一个

那道温柔的探寻涟漪之后,接连几日,云溪镇都风平浪静,再无异状。陈默不敢懈怠,日夜练习着精神屏障的构筑,以及对怀表节奏的深入感知。在顾晞近乎严苛的指导下,他的进步堪称神速,已经能够在不进行深度冥想的情况下,也维持着一层薄而韧的基础屏障于意识外围,如同给自身的感知穿上了一件无形的贴身软甲。

这天清晨,薄雾未散,一位特殊的访客敲响了钟表铺的门。

来人是位老者,看年纪比林师叔还要长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身形清瘦,手里握着一根光滑的竹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瞳孔呈现一种毫无焦点的灰白色,显然目不能视。但他行走间步履平稳,竹杖点地的动作轻巧而准确,仿佛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

“林师傅在吗?”盲眼老者的声音温和而苍劲,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老朽姓吕,听闻贵铺精于修葺时光之器,特来叨扰。”

林师叔从工作台后抬起头,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起身相迎:“原来是吕老先生,稀客。请进。”

顾晞在老者进门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锐利地扫过老者,尤其是在他手中那根竹杖和灰白的双眼上停留了片刻。陈默也感觉到,自己那层初成的精神屏障,在老者踏入铺子的瞬间,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水面,泛起了极其微弱的、持续不断的涟漪。这感觉,与前几天那道一闪而逝的探寻波纹截然不同,更温和,更持久,仿佛这老者本身,就是一个散发着某种特殊力场的源点。

盲眼老者吕先生微微侧头,那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顾晞和陈默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看来,林师傅这里,近日很是热闹。”

林师叔没有接话,只是问道:“吕老先生此来,是为何事?”

吕先生将手中的竹杖轻轻靠在墙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古旧木盒,放在工作台上。“此物伴我多年,近日其‘声’渐浊,老朽目不能视,手足亦笨,难以自清。听闻林师傅有清音正律之能,特来恳请,为其涤尘复律。”

林师叔打开木盒,里面衬着暗红色的丝绒,上面躺着一只音哨。这音哨非金非玉,色泽暗沉如古木,造型古朴,看不出具体年代。

陈默好奇地看着那只音哨,它看起来并不像钟表。但林师叔和顾晞的神色却都郑重起来。

林师叔小心地拿起音哨,放在耳边,用手指极轻地弹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陈默清晰地看到,林师叔的手指微微震动了一下,眉头也随之一蹙。

“确是浊了。”林师叔放下音哨,看向吕先生,“此物‘调’的不是凡耳能闻之声,吕老先生应该清楚。”

“自然。”吕先生颔首,“它调的,是‘气律’,是地脉流转、万物生息之间,那微不可察的‘和声’。老朽倚仗它指引,方能在这世间行走无碍。近日感觉周身气机滞涩,方知是它受了污浊。”

调律地脉之气?陈默心中一动,联想到之前的地脉异动。这位吕先生,绝非寻常盲人!

顾晞此时上前一步,对着吕先生拱手一礼,语气带着敬意:“晚辈顾晞,冒昧请问,吕老先生可是‘地师’一脉?”

吕先生灰白的眼球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面向顾晞,“想不到如今,还有年轻人记得‘地师’之名。老朽不过略通些皮毛,借地气辨位,依律而行,不敢妄称地师。”

地师!陈默记起了外祖父笔记中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那是一些古老传承中,能观山望气、调理地脉的能人异士,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与钟表匠人迥异,却又在某些层面殊途同归。

林师叔对陈默道:“陈默,你去取第三排架子最左侧那个紫檀木盒里的工具来。”

陈默应声而去,当他拿着那个装着特制麂皮、银质小刷和几种气味清冽精油的工具盒回来时,看到林师叔并没有立刻动手清理音哨,而是将它递给了顾晞。

“顾小子,你来看看。”

顾晞会意,双手接过音哨,并未用肉眼观察,而是闭上双眼,指尖轻轻拂过音哨表面,一股极其精纯柔和的精神力如同水银般缓缓探出,包裹住音哨。

片刻之后,顾晞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吕先生,语气肯定:“吕老先生,您这音哨,并非自然积尘所致。其内部,缠绕着一丝外来的、带有‘窃’意的滞涩之气。正是这丝气息,扰乱了它的‘律动’。”

吕先生闻言,脸上并无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近日行走,总觉得某些地脉节点气息晦暗,有被强行抽取的迹象。看来,是有不开眼的东西,在打这片土地的主意,连老朽这赖以指路的家伙,也受了池鱼之殃。”

陈默心中凛然。窃时者!他们的活动已经开始影响到云溪镇的地脉,甚至连这位深藏不露的吕老先生都受到了波及!

林师叔从顾晞手中接过音哨,对吕先生道:“既是‘气’浊,光靠清理外表无用。需以精神意念,辅以特定韵律,将其涤荡驱散。此事,顾小子比我擅长。”

顾晞也不推辞,对吕先生道:“晚辈僭越了。”他重新拿起音哨,双手虚托,指尖泛起肉眼难见的微光,一股纯净、中正平和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伴随着某种奇异的、仿佛能与大地呼吸共鸣的低声吟哦,缓缓注入音哨之中。

陈默屏息凝神,在他的感知中,那音哨内部原本缠绕的一丝灰暗、粘滞的气息,在顾晞精神力的冲刷下,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瓦解。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顾晞停下动作,将音哨递还给吕先生时,那暗沉的音哨表面,仿佛都多了几分莹润的光泽。

吕先生接过,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上露出了舒畅的笑容:“清冽通透,复归本律。多谢小友。”他又转向林师叔,“也多谢林师傅。看来,这片土地上的‘守护者’,比老朽想象的要多。这是好事。”

他重新拿起竹杖,对着三人微微颔首:“浊气已除,老朽也该继续巡游了。诸位,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说完,他转身,竹杖点地,步伐稳健地离开了钟表铺,消失在晨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铺子里恢复了安静。

陈默看着吕先生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地师、守锚人、窃时者……云溪镇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镇,其下隐藏的暗流与交织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而这位盲眼调律师的到来与离去,仿佛只是一个序幕,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顾晞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轻声道:“地师一脉感官异于常人,尤其对地气变动敏锐。连他都受到了影响,说明‘窃时者’的活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频繁和接近。”

林师叔坐回工作台后,拿起一把小锉刀,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声音平淡却带着力量:
“该来的,总会来。”
“把篱笆扎紧,等便是。”

陈默握紧了拳,感受着意识外围那层无形的屏障。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因为守护这片土地和其中秘密的责任,已经悄然落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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