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曲奇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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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表姐”,她是我学习文字的偶像

(2024-08-03 11:48:57) 下一个

黄宗英晚年,在上海华东医院住院时期和她病故期间,我儿子多与她接触,并参加了她的告别。我在那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与她联系过。

是我儿子在上海工作的缘故吗?应该不是。是他们在一起能用英语聊天,有忘年交之谊,也不是。在黄宗英病重时,我儿子去医院看她,总要带一些新鲜的草莓,尽管那时她已经不能吃了,但孩子说他知道她看见草莓就高兴。

我不联系她,是因为认识她,是纯因为工作关系。工作结束了,也就各奔东西了。

知道黄宗英,应该是1974年至1976年。那时部队大院里放映一些“文革”前拍的影片,说是参考片,也不知道参考个什么。

小孩子们想尽一切办法,混进去看。孩子们最喜欢、议论最多的,是《英雄虎胆》王晓棠演的女匪阿兰,是《乌鸦与麻雀》黄宗英演的姘妇余小瑛。那时,在我情窦初开的年龄,做梦都想着,如果能见到真人就好了。

1981年,部队作家白桦写了电影剧本《苦恋》,还没有普遍上映,就受到中央重视,并要求立即停止上映。

我大学的毕业论文指导教授是黄钢,他是延安时期的著名战地记者和理论评论员。他与贺敬之(中宣部副部长、首创歌剧《白毛女》)、刘白羽(总政文化部部长、中国作协副主席)、魏巍(北京军区作家、《谁是最可爱的人》作者)口诛笔伐批判《苦恋》,酿成了一场政治风波。

后由于胡耀邦、习仲勋等人的干涉叫停,文化的政治方向没有转向。

我是黄钢的学生,在总参游泳馆帮助他收集台湾如《中央日报》、《联合报》等媒体对《苦恋》的新闻报道和评论。正好那时候报告文学这种文学形式受到青睐,方兴未艾。

黄宗英这个名字又一次进入了我的眼帘。她那时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了一系列报告文学作品,她在那个时代如鱼得水,成绩斐然。她前后的许多作品如《特别的姑娘》、《大雁情》等我都读过,并被它深深地打动,有的还被作品里的人物感动得暗暗垂泪。她的名字在我这里已从一个演员转化成为一名作家。

《小木屋》,影响了我们这一代写字人。记得在大学讲中国当代文学史,那个女教授就美誉过她,说她文字和文学造诣是女性中的佼佼者。

黄宗英为了写这篇报告文学,差点把命留在了青藏高原。据说内地人长时间在那里,因为长期缺氧,都会留下后遗症。她在那里待了三个月。黄宗英就是的,从那以后她有了一身的病痛。

1985年,中央电视台把《小木屋》拍成纪录片,在纽约获国际大奖。

久而久之,我认为,黄宗英对中国最大的影响不是电影,而是她的文字。

1985年,黄钢任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并改版了大型期刊《报告文学》。有一天,他给我电话,让我给在北京开会的黄宗英送一摞书和两捆杂志。我因工作关系,有一辆车在手上。那时在北京能开车满街跑的人并不多。

在招待所,我第一次见到电影明星黄宗英。尽管这时她已中年,但还是那么光彩照人,两个眼睛还是那么迷人。我本想与她多坐会儿,想好好看看她,但她有会要开,我们没聊几句就散了。

几年过去,我去上海人艺看沙叶新和访戏剧学院的余秋雨,在那里又一次见到了黄宗英。记得席间我们谈到了马兰(黄梅戏著名演员),那时她还在青岛,我总认为这事不靠谱。但黄宗英说好,她支持。

黄宗英也注意到我一直在看她,莞尔一笑,我就感受到了她的友善。

那次,我感觉黄宗英爱微笑,也真的挺能说,有什么说什么,挺透明的。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知识面好广,令人咂舌。

一年过去了,黄宗英和冯亦代也顶着两边孩子的责难结婚了。我忘了是件什么事,我到朝内小街还是新街口(我记不清了)冯亦代的家去找他。

没有想到,开门的竟是黄宗英。那天她穿了件很红簇新的毛衣,令人印象深刻。冯老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红白格子的绒绒衬衣。

屋子好小,有十二、三平米,台灯一直开着,小茶几上摞满了书,一面墙和地上也堆满了书。

冯亦代看着很老,近耄耋之年吧,白净净的脸上肉很松弛,操着江浙口音,说话也有些费力,一只手圈着,走路一拐一拐的,写字时手也抖动。他俩一会儿他在纸上写几个字,一会儿她又在纸上写几个字,很默契,两人的字都很漂亮。两个老人的爱情浪漫,一年间写了情书五十万字。我们聊天中还讲笑话,两老人心态好年轻。

知道冯老,是先知道他的原配郑安娜。她是宋庆龄的英文秘书。也是因为她,冯老才成了美国文学翻译家。我是通过看他翻译的作品认识他的。毛姆、辛格、尤利乌斯、霍华德是我们那个年代文学青年追求的名字。看他主编的《读书》杂志,是当时中青年的时尚。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傍晚了,老冯就说出去下馆子。记得是在一家上海餐厅,吃的水晶虾仁和葱油拌面什么的。

我好奇,黄宗英不是写字的出身,又是个电影明星,怎么她的文字功底如此了得,像徐迟这样的大作家都愿意与她联笔写作。

她告诉我,她没有受过文字的系统训练,完全是自学感悟出来的。她从小喜欢看书,有空就看。演戏的时候,认真琢磨剧本,看人家怎么去描写人物去故事构思。她哥哥黄宗江(八一电影厂著名戏剧家)对她的写作也有影响,那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爱写日记,自觉锻炼自己的写作能力。“我是一个为爱情而生的人,写情是我的拿手好戏”。

那天走时,冯老送了我他的书《书人书事》,并在上面写了题字。

我说,怎么这么巧,蒋纬国先生在给我他写的两本书上,也是这样题的字。两本书是:《中道与人生》、《弘中道》。

好像是 1994年,我写的报告文学《南沙,南沙》获奖,黄宗英是评委,颁奖会那天,在北京饭店中楼我们见面了,但没机会说话。现在这个作品的第一版出版物收藏在青岛的海军博物馆。

2013年,黄宗英的儿子赵劲去世,八一厂的宋春丽打电话告诉了我。赵劲和陈冲、邬君梅都是第一批去美国学习的中国电影人。那年赵劲回国拍电视剧《雷锋》,宋春丽介绍我们认识。当时我在写一篇艺术人才在海外的文章,所以就采访了他。见了两三面,采访完了也就没有再联系过。

赵劲去世后,我联想以往写了一篇有关赵丹1980年去世前后的文章,总编看后给枪毙了。这是我预料到的。原因很简单,赵丹临终前对去看他的文化部领导说,希望党对文艺作品少管些,给作家多一些创作空间。后来这篇文章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

2020年12月,黄宗英高寿95岁去世,她对来看她的上海领导表示:我要感谢党,对我将近一个世纪的抚养和教导;我要感谢祖国,感谢人民,我鞠躬了。

前一年,上海颁发给黄宗英“上海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

黄宗英走了,我在儿子住处看到黄宗英给他的字画,看到在他的书柜里整齐地摆放着黄宗英的文集。

这套四卷本的、橘红色封装的文集,我也有过。文集里透着黄宗英生活其中,陶醉其中,感悟其中的文字力量。

那年,我随部队的一个著名歌唱家到新加坡办独唱音乐会,当时的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文化参赞赖祖金给我了很大的采访帮助。那时我知道了他是黄宗英电影和文字作品的粉丝,后来我就把这套文集在他退休后送给了他。他激动不已。

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地我与她有了某种亲戚关系。

昨天晚上,我又看了一遍1956年版的电影《家》,再次看看“梅表姐”。她那哀怨的眼神,欲言又止的举动,那就是一个大家闺秀,那就是一个富有冲击力的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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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丹麦曲奇aa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油翁' 的评论 :谢谢你的留言和鼓励。
丹麦曲奇aa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ce' 的评论 : 是呀,做个人挺难的,前后左右都要顾及到,女人可能更要甚一些。因为她们有孩子。
丹麦曲奇aa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huiling-LA美國' 的评论 : 希望看到你的大作。多个角度去看一个人,也许能了解人的本质。
huiling-LA美國 回复 悄悄话 我见过黄宗英,是大约1993年后不久,在波士顿的留学生孙博士家的party 上(孙后来回国任上海戏剧学院付院长多年)黄宗英当时年约七十,风韵犹存,谈锋很健。还提到不久前与冯亦代结婚。不知为何她一人到访波士顿?记得她老说babysister, 我给纠正为babysitter。说不定咱能写篇“邂逅梅表姐”哈哈
sce 回复 悄悄话 赵劲据赵青说是赵丹的孩子中长得最像赵丹的,专门到美国学电影可能也是想继承赵丹的衣钵,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去世了。赵丹的艺术成就如何不知道,但感觉他就是纯粹的艺术家,直到临终时政治上对土共还很天真,幻想着文艺可以相对独立。他能活过文革已是神迹,但无戏可演可能也是他染疴早逝的原因。相形之下,黄宗英就乖巧多了,该拍的马屁就拍,活到了95。
油翁 回复 悄悄话 丹麦曲奇aaa的文章让我重新认识了黄宗英这位作家和演员,她的文字功底和故事深度令人印象深刻。感谢丹麦曲奇aaa分享这样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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