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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单耳倾听》第35章 - 情劫

(2025-11-05 15:45:43) 下一个

林若溪的心,如一座被反复征伐的城池。理智在高处举着道德的旌旗,猎猎作响;而欲望潜伏在暗处,似被积雪掩埋的火种,一旦有风,便灼灼燃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珍惜眼前人,与丈夫并肩去开创一个稳固、明朗的未来。可那张“黑脸冤家”的面孔,总在她最松懈的时刻浮现,像夜色中的倒影,轻轻一晃,就搅乱了她费尽心力筑起的平衡。一个眼神、一段气息的回忆,足以让她的防线崩塌成灰。

那场圣诞夜的火警铃声,刺耳而突兀,反倒像一根被命运抛来的绳索,将她从欲念的边缘拉回。惊魂之后的宁静,却更像一片无声的荒原——她被拯救了,却也失去了某种无以言说的温度。那股尚未熄灭的渴望,在寂寞的夜色中暗暗滋长,仿佛一条潜入体内的火蛇,沿着血脉游走,灼痛着她的心与肺。

她开始怨恨侯闯——恨他那双能洞穿伪装的眼,恨他话语里那种不容拒绝的笃定,更恨自己在他面前一触即溃。她告诉自己,要让财富像雪球般滚动,好让顾辰早日带她逃离这片充满诱惑的泥沼。为了彻底斩断那条看不见的牵丝,她甚至在脑海中将侯闯一点点妖魔化——他不过是个惯于甜言蜜语、擅长虚情假意的浪荡人,与之前那个名叫方舟的旧梦无异。

“林若溪,你该醒了。”她在心底冷冷地斥责自己,仿佛老师呵斥一个心思不定的学生,“那个与你共患难的男人,才是命运赐予你的真福。他的错误早被悔恨磨平,他的爱一直温厚如初。你要助他、护他,用妻子的柔情去修补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样的信念,在夜深人静时最为坚固。她常在黑暗里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仿佛那沉稳的气息能为自己定锚。那声音里有疲惫,也有不敢深究的隐忍。她侧过身,闭上眼,心底却依旧翻涌着未平的浪。

窗外的天,像被冻成了一块透明的琥珀。雪仍在北风的裹挟里肆虐。

小餐馆的时钟滴答作响,时间似乎也凝滞其中。从清晨到日暮,只有零星几个熟客推门,带进几缕刺骨的寒风和微不足道的营业额。这点收入,怕是连支付当日的租金水电都捉襟见肘。节日的狂欢早已透支了人们的消费欲望,持续的暴雪更是封锁了所有人外出的念头。

夫妻俩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厚厚积雪,相对无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压抑,比窗外的严寒更让人窒息。

 "是不是......'营业中'的牌子又被雪盖住了?"林若溪站起身,走到门边探头张望,仿佛在寻找一个打破沉默的借口。那块小小的牌子在积雪中顽强地露出一角,红字依然清晰可见。"改天......真得进城买个电子显示牌,亮晃晃的,让人隔老远就能看见。"她的声音里带着对惨淡经营的无奈。

她坐回顾辰身边,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意在眼底打着旋。

顾辰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那动作既温柔,又小心得近乎怯懦,“去后面躺一会儿吧。有人来了我叫你。”

“嗯。”她应得轻,几乎是逃离般走进后厨。那份体贴,如镜般照出她内心的愧疚——无处可藏。

狭窄的储物间里,他为她安置了一张折叠床。褪色的薄毯旧得发白。她和衣而卧,盯着天花板的裂纹,呼吸一点点慢下来。正当思绪将沉入梦境,前厅的电话铃忽然响起,尖锐而急促。

顾辰拿起话筒:“Hello?”

那端的声音没有丝毫铺垫,突兀、冷硬,像一块冰铁掷来:
“让林若溪接电话。”

他心头骤然一紧,掌心泛冷。那声音,他太熟悉。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我不找你!叫林若溪来!”那嗓音锋利、蛮横,像刀锋劈开空气。

顾辰的呼吸几乎停滞,仍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不在。以后请你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

“少废话!我找林若溪——叫她来!”

那一刻,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你听好了——她是我的妻子。你给我滚远点!”

电话那头短促一笑,带着一种赤裸的蔑视:“你也听好了!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砰!”

话筒被重重砸下。

他缓缓坐下,双拳紧握,青筋在皮肤下凸起。血液全涌上头顶,耳边只剩一阵持续的尖鸣。整个世界坍塌成那句毒辣的回声,在脑海里翻滚:“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林若溪从储物间快步走出,神情里带着被惊扰后的细微不悦:“有电话?怎么没叫我?”

他没有回应。

低垂的头,僵硬的下颌,整个人像被冻在原地。若她此刻细看他的眼睛,便会看见其中翻腾着与那年在北京时如出一辙的风暴——那种几乎要撕裂理智的痛。

但她没有。

电话铃再次骤响,比先前更急,像命运在门外反复叩击。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走上前,拿起那只还带着余温的听筒。

“迷妹……”

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掺着一点表演性的脆弱,“我在移民局拘留所……你能不能赶过来,把我担保出去?”

“怎么回事?”她的心猛地一紧,声音颤抖。

“打黑工……不知道被哪个混蛋举报了!”他语气急促,混合着愤懑与无助。

“要我怎么做?”

“带五千加币现金来。交了钱,我就能先出来。”

“五千?”她几乎倒吸一口气,“这不是小数目……我得和我老公商量一下。”

“快点!”那声音陡然拔高,焦躁得像被逼入死角的野兽,“这地方关的全是疯子!我怕再待下去会出事!”

“……地址给我,我尽快想办法。”她的声音抖着,却带着一种被召唤的兴奋。那一刻,她不再是愧疚的妻子,而是即将拯救落难王子的女人。

挂上电话,她转向顾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老公,是侯闯……他被移民局抓了,要五千块保证金。我们……我们先借给他,好不好?”

“不行。”

顾辰的声音低而坚硬,像铁块落地。

“那是我们一分一厘攒下的启动资金,动不得。”

“那就预支我三个月工资,算我借的,用我的份!”

“若溪。”他抬起头,目光炽烈,“我们说过,生意的钱绝不能动。唯一能用的,就是那点生活费。”

“那……那两千,先挪一下?”她的声音微弱而急促,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真打算动那两千?”顾辰冷笑,嘴角泛着苦意,“那是房租、饭钱。动了它,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我这不是在救人吗!”她忽然喊出声,像被逼到绝境。

“救他?”顾辰的笑更冷,“他的朋友、同学都死光了吗?非要你出手?他第一个打电话找的人是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就是不想救他!”她的话音颤抖,眼中闪着泪光。

“若溪。”他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几乎是乞求,“听我这一次,别管他,好吗?”

“不行!”她的怒火骤然爆开,“我在乎他!我不能不管!”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的防线。

她冲到衣架前,动作凌乱,扯下厚外套,双手颤抖着扣上拉链。回头时,眼神灼烈得几乎要燃烧:“你送我进城!我自己去想办法!”

顾辰坐着不动,声音平淡得近乎绝望:“我没有你那份菩萨心肠。”他仿佛被掏空,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壳。

那神情,像一个眼睁睁看着堤坝决口的人,明知一切即将被吞没,却无能为力。

林若溪一把推开店门。

门外的风像蓄势已久,呼啸着扑进来,卷起雪沫与纸屑。

她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风雪中踉跄着、摇晃着,片刻后,被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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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河之号 回复 悄悄话 谢谢鼓励。不知生活中,见过之类的情形吗?
小乐即安 回复 悄悄话 好激烈的争斗。。小河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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