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杨花似雪。顾辰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漫天飞舞的柳絮,心头却是一片清明。这些日子,家中重新有了笑声,若溪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散去,夫妻间的温情让他倍感珍惜。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并没有让他忘记肩上的责任。那个设在神农的局,不仅伤害了他的妻子,更暴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有人正在暗中蚕食着国家的矿产命脉。
夜深人静时,他铺开稿纸,将前因后果细细梳理。次日一早,他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材料,敲开了王局长的门。
"局长,这是我爱人遭遇陷害的详细经过。"顾辰将材料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一起针对个人的报复,其背后很可能牵扯到国有矿产的重大腐败问题。"
王局长戴上老花镜,一页页仔细翻阅。办公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良久,他抬起头,眼神锐利:"看来上次,我们干的不彻底!"
三天后,部里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烟雾缭绕中,公安侦缉处的李处长掐灭手中的烟头:"对方经过上次审计,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常规的突袭检查,恐怕很难抓到实质性的证据。"
顾辰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李处说得对。但在讨论如何取证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内鬼。"他环视在场每一个人,"上次我和爱人回神农架,行程只有处里大致了解。可对方不仅知道我们要去,连具体时间、落脚点都一清二楚。这个内鬼不除,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可能提前暴露。"
会后,李处长特意留下来,与顾辰并肩走在部委大院的长廊里。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
"顾处,既然你怀疑有内鬼,咱们就从排查开始。"李处长压低声音,"你先给我几个重点怀疑对象。"
顾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已经拟了一份名单。"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李处长再次造访顾辰的办公室。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
"顾处长,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李处长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平静,"你的助理柯俊,交了个女朋友。"
顾辰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
"问题是,这个姑娘在神农工作。"
茶杯与托盘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顾辰抬起头,眉头微蹙:"小柯是北京人,对象却在神农?他从来没提起过。"
"去年九月,你带他去过一趟神农架,记得吗?"
顾辰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那个闷热的初秋。他想起有一天晚上,小柯外出办事,回来得特别晚。当时他还批评了小柯,说异地他乡,不该在外面逗留到那么晚。
"老李,"顾辰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事,确实有点蹊跷。"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一个针对柯俊的"钓鱼"计划,就此悄然展开。窗外的杨花依旧漫天飞舞,而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
***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顾辰宽敞的办公室里洒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小柯刚做完晨间工作汇报,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顾辰叫住。
"小柯,手头的事先放一放,你跟我来。"
顾辰的语气平静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领着小柯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小会议室前。门侧站着个穿西装的平头青年,身姿笔挺,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便衣警卫。
警卫无声地为他们推开门。会议室里只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正在翻阅文件。
"邱科长,这是我的助理柯俊。"顾辰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协助您审阅这些档案。小柯,这位是部里纪检科的邱科长,身负特殊任务。请你全力配合。"
邱科长起身与小柯握手,笑容得体:"小柯同志,今天要辛苦你了。"他指向桌上摊开的卷宗,"这些都是神农案件的档案,听说你参与过上期调查,对案情比较熟悉。我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请教。"
"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小柯不动声色地问。
"表面上是结了,"邱科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谁知道水底下还藏着什么?"
"你们先忙,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电话。"顾辰说完便转身离开,会议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邱科长这才压低声音,神色严肃:"今天的任务必须严格保密。我们已经启动对神农矿业的二次调查,调查组今晚就会进驻。在人员抵达前,请你遵守保密条例,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打电话。即便是去洗手间,也会有警卫陪同。"
小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也在审查范围内吗?"
"柯俊同志,你误会了。"邱科长的语气缓和下来,"让你参与进来,正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中午时分,盒饭送到了会议室。用餐后不久,小柯突然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按住腹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邱科长立即通知了顾辰。
"怎么了?"顾辰快步走进会议室,关切地俯身询问。
"对不起处长,可能是饭菜太凉,老胃病又犯了……"小柯的声音因痛苦而微微发颤。
"我陪你去楼下卫生所看看。"顾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在卫生所里,医生正在询问病情时,门外突然有人呼唤:"顾处,楼上有您的紧急电话!"
顾辰略显为难地对小柯说:"我去接个电话。你检查完就尽快回去。"说完便快步离去。
就在顾辰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小柯急切地对医生说:"大夫,能不能借电话用一下?我得给家人打个电话说一声。"
电话接通后,小柯只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告诉大姨,我舅舅今天要去看她,今天就到。"随即挂断了电话。
小柯取了胃药回到会议室。下午的档案审阅照常进行,直到下班时分才告一段落。
小柯未能走出小会议室。
面对公安部门提供的无可辩驳的监控证据,他很快面色灰败地交代了实情——原来在去年的那次神农审计中,他被人设下美人计拉下水,由于把柄被对方掌握,不得不一次次泄露审计行程和机密信息。
***
顾辰推开门时,厨房正飘出熟悉的饭菜香。林若溪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他挽起袖口,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菜,一边择菜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若溪,你们做记者的,最懂得如何挖掘真相。如果有个单位刚被查过,他们变得格外警惕,把见不得光的事藏得更深。这时候,突击检查已经不起作用,你会用什么方法拿到真凭实据?"
林若溪手中的锅铲顿了顿,敏锐地转头看他:"你是打算查神农?辰哥,那里水太深,你别亲自去冒险。"
"再深的浑水,也得有人去趟。"顾辰的语气平静却坚定。
林若溪将火调小,沉吟片刻,眼中忽然泛起灵动的光:"我倒有个主意。你们何不找一家信得过的私人矿企,让他们去和那些人谈合作,开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做成一笔实实在在的'黑心买卖'?让那些蛀虫在你们眼皮底下,把受贿、分赃的每一步都走完,所有的证据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到手了吗?"
"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顾辰不禁为妻子的机智感到惊喜。
"在矿上待过,这些门道多少都听说过。"她浅浅一笑。
"可这样的私人矿企,上哪儿去找?"
"赵寒。"林若溪不假思索,"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顾辰略显诧异,"他凭什么愿意帮我们?"
"于公,他骨子里有股正气;于私,他也是受害者,心里憋着一团火。"林若溪分析得条理清晰。
"找他帮忙?"顾辰半开玩笑地挑眉,"我跟他,算不算是情敌?"
她嗔怪地轻捶他一下:"别胡说,什么情敌不情敌的,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这个计划很快得到了上级的认可。一个由部公安局牵头、审计司配合的专项调查组秘密成立。顾辰亲自飞赴陕西,与赵寒进行了一次深入的长谈。
听完顾辰的来意,赵寒朗声大笑:"顾处长,不瞒您说,这活儿我早就干了一大半了!所有的谈判、交易,我都留了后手——录音、录像、转账记录,该有的证据基本都齐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等第一笔'好处费'送过去,看他们内部怎么分赃,就能把这条线上的蛀虫一网打尽!你们只需要在外围布控,等他们分钱的时候收网就行!"
"太好了!"顾辰重重拍了拍赵寒的肩膀,"看来若溪确实没有看错人!"
赵寒呵呵笑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那句"若溪没有看错",仿佛是对他最高的肯定。
临别时,赵寒神色转为严肃:"顾处长,还有一件事。唐诗涵在我手下做事,也在神农那边……算是深入虎穴。她处境很危险,但作用关键。希望行动的时候,你们的人千万别误伤了自己人。"
***
神农那边,唐诗涵与钱副总的"关系"日渐亲密。她如同精心织网的蜘蛛,在一次次温存私语中,终于将话题引向了那个敏感的秘密——当年陷害赵寒和林若溪的照片底片。
钱副总起初矢口否认。
然而不久后,一叠他与唐诗涵的私密照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公文包里。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他终于意识到,赵寒是有备而来。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了妥协。
"喏,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钱副总掏出一个信封。
唐诗涵抽出里面的底片,目光在其中一张林若溪的"不雅照"上停留片刻,轻声感叹:"啧,真是个美人胚子......"
钱副总一把搂过她,油腻地笑道:"在我眼里,你才是最迷人的那个......"
***
第一笔分赃款高达百万现金,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张张连号,装在一个矿物采样袋里,表面覆盖着黑煤屑作伪装。唐诗涵冷静地拨通苗华的电话:"苗处长,您要的'煤样'在我这里,有点重,烦请您亲自过来取一下。"
这袋"煤样"如同照妖镜,神农矿业内部那些被贪婪吞噬的高管纷纷现形,被一网打尽。
他们被统一关押在一个深入地下、早已废弃的矿井里。井下空间错综复杂,废弃的机房、锈蚀的选煤车间、空旷的更衣室,成了临时的看守所。
公安处长老李对顾辰说:"这些人的心比煤还黑,让他们在这里呆上个把星期,好好'感受'一下矿工的环境。我看,不用我们多提审,他们自己就会抢着交代。"
顾辰点头,语气沉重:"我完全相信你。"
老李靠近他,压低声音:"顾处,抄家时,我们找到了你提及的那些......关于赵寒和你妻子的照片和底片。"
顾辰一惊:"什么?赵寒明明说,那些东西已经彻底销毁了!"
"显然,他们留了备份。"老李语气肯定,"你放心,我已命令加密保管,绝对避免隐私泄露。"
"让我看看。"顾辰的声音有些发颤。
当那几张不堪入目的"床照"拿到手里时,顾辰的心剧烈地抽搐起来。照片上妻子与赵寒裸身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这些畜生!"他咬牙切齿,低声嘶吼,"还用得着审讯吗?简直可以直接埋了!"
他强压怒火,对老李说:"李处长,我想......问问那个拍照的小子,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穿着灰色号衣、剃着光头的年轻男子被带进审讯室,看上去二十出头,眼神躲闪。老李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并关闭了录音设备。
顾辰坐到他对面,"你是怎么下的药?"
"趁......趁着火警那会儿,人都跑出去,我把捣碎的安眠药沫子倒进他俩的杯子里,搅了搅。然后就躲起来等他们回屋。"光头不敢抬头。
"你躲在哪儿?"
"壁......壁柜里。"
"然后呢?"
"他们......他们回了房间,抱在一起又亲又吻,然后就上了床。我......我拍了照......"光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辰盯着他,目光如炬,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确定,他们……是自愿抱在一起,然后上的床?"
"是……是的。"光头被他看得发毛,眼神躲闪。
"他们没喝你的药?"
"没......没有。"光头含糊其辞。
顾辰走出审讯室,周围人投来复杂难言的目光。他心中那团被刻意压抑的怀疑和怒火,因光头那句"抱在一起,然后就上了床"而轰然爆燃。他被欺骗了?若溪和赵寒之间,并非全然无辜。
他丢下所有工作,立刻返回北京。飞机刚落地,他就拨通了林若溪的电话,语气异常平淡:"你回家一下。"
林若溪正在上班,十分意外:"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却已挂断。
她回到家,见他独自坐在沙发里,脸色平静得可怕。她放下挎包,习惯性地想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柔声唤道:"辰哥......"
他却猛地挪开身体,与她拉开距离,声音冰冷:"若溪,我再问你一次。上次在赵寒宿舍,你到底是被药迷倒的,还是......自愿上了他的床?"
林若溪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辰哥!我上次说得清清楚楚!我怎么可能自愿?!"
"那你和他,到底发生关系了没有?"他的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心。
"没有!没有!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信?!"她激动地站起身,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我真想带你去和那个拍照的对质!"他也猛地站起,额上青筋暴露。
"你把我当犯人审吗?!我已经被伤害过一次了,你还要这样伤我第二次?!"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那我心里的伤害呢?!啊?!"他积压的怒火、嫉妒和屈辱瞬间爆发,"你这个......婊子!"
"你叫我什么?婊子?!"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若溪的心脏。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轰然决堤,"我从小到大,洁身自好!在你眼里就成了婊子?!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小肚鸡肠,阴晴不定......"
话音未落,"啪!"一记带着全力的耳光狠狠掴在她脸上!
林若溪只觉头"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踉跄着跌进沙发。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捂住左耳,指尖却触到一丝温热的粘腻——血,像一条细线,正从耳廓内缓缓流出,滑过颈窝,染红了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衫。
他重重摔上门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脸上那抹刺目的鲜红。
她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被暴风雪摧残后奄奄一息的羊羔,瑟瑟发抖。她的"辰哥",她全心投入的爱恋,她视若珍宝的纯真,都在这个无法辩白、痛彻心扉的时刻,碎裂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