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Sunshine @莲花

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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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凌云》第十章 谁予真心

(2025-09-26 13:37:18) 下一个

许航蹦蹦跳跳的走在我前面说,妈妈,你朋友家好漂亮。我说,是啊。

我领着许航,走到邮件所示地址的那幢院门前,准备去摁铃。还未伸手,年轻人已经踮着脚去够了,我笑着退了一步,让他来。

滋滋的门铃声响起。

不一会儿,有跑步声传来。

门一拉开,一个半大少年冲我一笑,“是许阿姨吧?请进。”

我略惊讶,退回去又看了一眼门牌号。少年明亮的笑容实在晃眼。

他接着笑,“是这儿,你们没走错。陆致成是我舅舅。”

许航从我身边挤进门框,仰头朝对方说,“哥哥好!”

少年人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和气地招呼许航,

“你就是许航吧?好,今天你就跟着我混了。来,握个手,我叫杨帆。”

他伸出一只手掌,许航双手合拢抓住了,回头看了看我。

这是陆致成的外甥?他看起来有十四五岁了。直起身来,比我还要高出一个头。

他热情地说,“许阿姨,就等你们了,快进来吧。”

少年人一边说,一边轻松地抱起许航,率先往院子里走去。

我轻轻阖上院门,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栋屋子。走进了陆致成的家。

这个名叫杨帆的少年,进屋放下许航,径直走到客厅中央堆成小山的一个硕大圆盘前,哗啦抄起一把巨大的玩具枪,冲许航喊道,“伙计,过来瞧,你选哪一把?”

许航瞬间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唤,他飞奔了过去,蹲到圆盘边,伸出小手摸了一下。回头问我,

“妈妈,我可以玩吗?”

“你可以玩。今天我说了算。”

是章洋的声音。我转过头,这位章boss与陆致成一起,一前一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站在门口,微觉尴尬。客厅里什么其他人都没有。不是说好午餐聚会的么,已经十一半了,怎么其他同事都还没到?我将几缕发丝顺到耳后,赧然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到得太早了。”

“不早。”

陆致成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触到他的视线,我心慌了一下。他今天的样子,和平常很不一样。我没好意思一直看他,匆忙挪开了眼。他开口向我介绍杨帆,说是他姐姐的孩子。

屋里没其他女人。除了我,都是男的,大人和小孩。而且,他们都穿着休闲式运动衣。只有我一人,一身正式的套装。

我局促地站在那里。

章洋阔步走过去,加入了陆致成外甥和许航的队伍。他拾起圆盘上的一把枪,向端着枪的许航打招呼。我看到他提着那把巨大的玩具枪,用枪筒碰了碰许航手上的,笑笑的问他,

“喂,小帅哥,你叫什么?几岁了?”

许航清脆地回答,

“叔叔好,我叫许航,许诺的许,航天的航。我今年六岁了。我以后会当宇航员,宇航员你知道吧?我要开着好大好大的宇宙飞船,去加拿大找我爸爸。我要带我妈妈和我家婆一起去。我爸爸的名字叫凌云,他是电脑工程师。我妈妈说,他可厉害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小人儿才真厉害,一口气说完都没停顿,比我强多了。怪不得老师选了他当班长。我微笑。

许航捧着枪,噔噔蹬跑到我身边来拉我,

“妈妈你也来。我和你一队,我们去打杨哥哥还有那边那个拿枪的叔叔,看看谁能赢好不好。”

我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那把塑料枪,翻来覆去看了看,有些迟疑。我笑着说,

“许航还太小了,他可能玩不了这种Nerf Gun。”

那名叫做杨帆的少年人,抓起一只头盔对着我,

“许阿姨,你怎么跟我老妈一个模子造的啊?我从小她就一个劲地说,玩这些能射瞎了眼睛弹聋了耳朵什么的。她整天跟我唠叨,我还偏要整天玩。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长大了?”

即使戴上头盔,这种橡皮子弹打到身上也很疼啊。许航才六岁,可不像你。我笑笑没说话。

陆致成打断了他外甥,“你以为许阿姨的儿子跟你一样,粗皮糙肉的?”

许航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低头看到他有点哀求的目光,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破这个例。

章洋端着那把巨型玩具枪,朝我和许航走来。我拉着许航,往边上退了半步。

他走到我身边,弯下腰,一把捞起了许航,

“来,许航,我来教你,看我们怎么灭了对面那个嚣张的小子,看他还敢不敢对你妈妈不客气。”

章洋举起枪歇在肩头,单手抱着许航,朝陆致成的外甥大步迈去。许航俯在章洋的肩上,回头直冲我笑。那个叫杨帆的少年,慌忙端起手里的枪,撒腿往敞开的里屋飞奔而去。他刚拉上玻璃门,劈里啪啦,一串橡皮子弹如梭子一般钉在了门上。我闻声瑟缩了一下。

只剩下我和陆致成站在客厅里。

我有点窘。

好半天,我小声说,“陆boss,很抱歉,今天你要有的收拾了。”

“你答应过我,以后只会喊我的名字。”

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清澈如溪。

我一时说不出话。脸上发烫。他是指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吗?

他的声音又响起,“到后院去看看吧,我在准备烧烤。你来搭把手,可以吗?”

我赶紧说好。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斜斜地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一阵慌乱。正在手足无措间,我忽然意识到,他这是要帮我去挂包,不是要和我握手!我连忙将挎包从身上扯了下来,递给了他。

陆致成微微一笑,接了过去。无意之中,他的手指又一次碰见了我的。我瞬间将手缩了回去。

心咚咚跳。不行,得说点什么。

“我需要换拖鞋吗?”我看着光亮的地板,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话出了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僵硬的紧张。这个对话的环境,和平时在公司里太不一样了。

陆致成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他平板地回答,“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

我的脸上腾地一下更热了。他在暗示些什么吗?

他接下来的语气里,则带着一丝明显的揶揄,“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提前预备。”

这个只是表达欢迎的客套话吧?一定是。我不自在地顺了一下头发。轻声说,谢谢。

他没再说话。

等我抬头时发现,他仍在默默的看着我。我赶紧又垂下了头。

他继续平静地说,“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拖鞋给所有同事用。”

我想了想,只好没话找话,“那要麻烦你,过后要大扫除了。”

终于,他放过了我,将包拿去挂了。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我的心跳声,跳得我自己都能听得见。

他是不是看出来我喜欢他了?

应该不会这么惨吧?不会的,我安慰着自己。我只是一个不会做客的客人而已。

我跟在陆致成身后,走向那扇通往后院的落地玻璃门。我尽量面朝前方,目不斜视。不过我还是瞥见了,他家的厨房整洁如新,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

走在我前面的人彷佛能听见我的心声,恰好在此时发声,

“这里的厨房也需要一位女主人,来让它发挥它应该发挥的作用。”

我的心猛地一个晃荡。

这句话也太直截了当了!我有点招架不住了。可是,渐渐的,在心里也开始感到相当的意外。

陆致成平时对我——虽然仅凭我单方面的主观感受,他对我言辞恳切,甚至可以说是青眼有加。好吧,就算那是我自作多情,也至少是象凌云说的那样——他把我当成了一名举足轻重的员工。他虽然态度温和,但就我所知,却很少跟女下属说这种容易叫人误会的话。

前几天晚上,他来我家楼下找我,在我印象中这是我与他共事两年来绝无仅有的事,所以我当时才会那么,那么惊讶。我承认,我心底有不由自主的雀跃。当然,他是否也曾等在其他女下属的楼下,我自然无从得知。或许也有?

我朝自己苦笑了一下。

可是,今天到此为止,陆致成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不早”,“你答应过我,以后只会喊我的名字”,“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提前预备”,“这里的厨房也需要一位女主人,来让它发挥它应该发挥的作用”,这一句接着一句,真的叫我难以相信,这些话是从陆致成的嘴里说出来的。

院子里他那位发小,那位和女同事在完全不熟的情况下,能直接跟对方说“你这样子蛮好看”的章boss,坦白来讲,我觉得这些话更象是他那样的人能够说出来的。现在,我从陆致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又惊又疑。也似乎觉得,怎么说呢,觉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一种让我十分不自在的感受蔓延开来,我沉默了。

为什么?为什么陆致成要对我说这种有点轻佻又毫无诚意的话?我心下黯然。

我轻轻低语,“那么,就祝它好运吧。”

走在前面的人玩笑地接口,“谁是她?”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他也正好回过头来看我。我这才看到,他的眼里,不再有那天晚上我见过的那样和煦的阳光。他的笑意浮在了表面,不曾进入到他的眼眸深处。

一瞬间,我丧失了脸上的温度。

我喃喃回答,“无论是谁,我都祝她好运。我也祝你家这么美丽的厨房能够好运。”

陆致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拉开玻璃门,让我从他身边走出去。

眼前一排烧烤架,旁边站着一只料理桌。院子里天井蓝石铺成的门庭上,放着聚会用的白色桌椅。左手一棵巨大的枫树,绿色的树冠如巨伞般展开,形态极为优美。树下摆着两张白色的躺椅。草地显然是被专业园艺照料着的,面积不大,但小巧精致。这在如今也逐渐寸土寸金的临江市,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章洋带着许航,此时正与陆致成的外甥混战在一起。我注视着许航,怕他被那种橡皮子弹射到。

身后有人闷闷地说,

“由章洋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顺口回答,“不敢劳动章boss的大驾。他看上去似乎,不太象是已经当了爸爸的人。坦白说,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许航跑着笑着,见我看他,向我举起了手里的玩具枪。那么骄傲的样子,我不忍心打断他。

我刚想收回自己的视线,有橡皮子弹从许航的身边堪堪擦过,我举手差点叫了出来。但最后,我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回头看,陆致成沉默着,没有接我刚才的话。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尝试着开口,“对不起,陆总,我刚才好象说错话了。不好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还是个不太合适的玩笑。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了章总,我很抱歉!能不能,请你不要跟他提起?”

陆致成没有作声。他走到烧烤架前,戴上手套,开始操作。

他的这种沉默,更加让我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我一阵懊恼。果然,言多必失。

我轻声问他,可不可以帮他一起串烤串。他示意我戴手套。我取了手套戴上,有点大。手指末端离手套的指端,尚有不少距离。我将手套取下,看到桌上有小瓶水,粘了一点到掌心,重新戴上手套,再将因为潮湿而黏紧了皮肤的指套,慢慢地摞到每只手指的末端。

一抬头发现,陆致成正在沉默地看着我。我努力朝他笑笑。

“许亦真,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坦白告诉我,可以吗?”

他的眼神和语气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我好象不能再自以为是地说,那是一种接近于喜爱的情绪,即便我再如何自作多情也于事无补。我甚至可以感受,那里面正酝酿着一场类似于愤怒的风暴。

我晃了晃神,小心地回答他,

“不好意思,我刚走神了。我只是在想,上次我戴这种手套是在什么时候?我想起了以前在市立医院时候的事。”

陆致成用手取烤串的材料,串成一串,放在烤架上。我也有样学样,加入了他的阵营。

“你在市立医院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行到我们公司来?”他又开口问我。

“这里的收入要高很多”,我如实回答。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当时我家人还到处托人帮忙,我才拿到了面试,毕竟我什么相关经验也没有”,我腼腆地说,“感谢公司给了我机会。”

他又问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滋滋的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陆致成走到玻璃门处,褪下手套在门锁上操作了一下,对着门边一个呼叫装置说,你们自己进来吧,不用换鞋,东西放沙发上,直接到后院来。然后,他拉开玻璃门,回转身,再次回到烤架前。

我张望着,应该是其他同事来了吧。

我收回视线。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学着他,将串好的烤串一只只放在烧烤架上。

陆致成淡然的声音,

“我是问你,你对章洋的变化感到吃惊吗?”

变化?

我侧身看了看院子里和孩子们玩疯了的那位章boss,只见他一面拉着许航的手,一面用胳膊夹着玩具枪,和杨帆毫不留情地拿橡皮子弹一梭子一梭子的互相招呼着,还不时哈哈大笑。他见我和陆致成看他,停住了动作,也学许航那样,向我们举枪致意。看起来,这人确实没什么成年人的架子,称得上是童心未泯。

我朝他笑笑,

“是啊,平时在公司里看不出来,章boss竟然和小孩子玩得这么好,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今天真客气。你也是。谢谢你们这样招待许航,我很感谢你们。”

陆致成注视着我的眼睛,

“这些难道不是应该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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