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簿是另外一種日記本

打開那本放在抽屜角落裏很久沒翻開過通讯簿，里面大部分人都曾经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有些甚至是某個時段裏無話不談的好友，但是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只留下了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電話號碼和電郵地址。據説超過十年還能打通的電話號碼很少很少，而且我的通訊簿裏很多還是座機號碼，估計現在用座機的人沒幾個了。我沒有嘗試過打一下那些電話號碼，也沒有往那些電郵地址發過郵件，甚至連一句節日問候都沒有發過，感覺很慚愧。

時間越久就越不敢嘗試打那些號碼，生怕萬一打通了該怎麽辦。估計以後也不會嘗試。那些電話號碼和電郵地址沉默在通訊簿里，我沒有扔掉是覺得下不去手。我四十歲以後就沒有參加過同學朋友聚會了，過去的美好或不美好都留在了通訊簿里。几十年來換了很多次辦公桌，這本錦緞封面的通訊簿仍然在抽屜裏佔一角。翻開它的時候就會打開記憶的閘門，合上之後就把那些曾經無話不談的好友默默無聲的留在了抽屜角落裏。

每個人都有太多不再联系的懷念，缘起缘灭從來都不由人。相识的时候也許就是從一個笑臉開始，一起經歷了一段蕩氣回腸時日，结束的时候却沒有任何告别儀式。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我心儀的女孩，我在她心裏也佔有一種特殊地位。那時候她會在馬路邊等著我一起上學，我也會在校門口的角落裏等她一起放學。我們在路上一前一後默默的走，很少説話。她偶然回頭跟我説几句話也總是笑盈盈的。我一輩子都不曾忘記她的笑容。可是我們高中畢業的時候居然沒有相互説一聲再見。後來聽説她進工廠了，後來聽説她嫁人了，再後來聽説她找老同學為她在銀行工作的兒子拉存款，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很懷念那些一起上學時青澀朦朧的愛意，可是我從沒想過要聯係她，她也從沒聯係過我。我和她大概只有一張笑臉的緣分，但是仍然很難忘記，因爲那是一張無比純真的笑臉。她的名字單獨寫在通訊簿最后一頁，卻沒有任何電話號碼和電郵地址。那個年代還沒有私人電話，更沒有互聯網。

年輕時的純真友誼年老時念念難忘。時過境遷，卻再也回不到那個令人念念難忘的純真年代了。我有兩位大學時代初戀的同學，畢業時因爲來自不同的省市被分配囘了各自的家鄉。後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終成眷屬。雖然分手了卻忘不掉當年的情分。在他們六十嵗上下時各自都遭遇到了喪偶，於是就有了相互聯係的衝動。再後來他們決定繼續他們年輕時候的愛情。男同學爲了追尋當年純真的愛情，賣掉房子搬去了女方所在的城市。我覺得這事情很浪漫，他們終於可以完成年輕時代的願望，一定會幸福的走完后半生。一年多以後男同學卻搬回來了。他説：“幾十年后的她身上一點都找不到年輕時的感覺了，處處都透着各種各樣的盤算。好像她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千方百計省錢來補貼已經成年的孩子，我在她的心裏只是一個經濟上的依靠。幾十年的生活經歷造就了各自不同的生活習慣，早就沒有了當年的純潔感情和激情，誰都不願意爲對方改變自己。既然回不到從前了，也就沒有必要强迫自己了。” 一段本來可以讓他們倆終身懷念的記憶就這麽被徹底毀掉了。

很慶幸我有那個錦緞封面的通訊簿，雖然它不是一本日記，卻裝着人生裏的大部分歲月的記憶。每一個電話號碼和電郵地址都是一段人生記憶。我不用去喚醒它，卻可以真實而永久的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