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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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阔天空， 2018/12/05初稿， 2018/12/09修订
首发：https://chineseamerican.org/p/25437
2018年12月5日，美国为第41任总统乔治·H·W·布什 (George Herbert Walker Bush) 举行了国葬。因为他的儿子小布什也当选为总统，因此史称老布什。
（乔治HW布什总统1924-2018）
老布什于1924年6月12日出生在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一个郊区，他是来自一个上流社会的盎格鲁撒克逊的清教徒（WASP）世家的五个孩子中的第二个。他的父亲普雷斯科特·布什（Prescott Bush）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法国战场曾担任野战炮兵上尉，战后成为一名富有的投资银行家，然后成为康涅狄格州的联邦参议员。他母亲多雷斯（Dorothy Walker Bush）也是大家闺秀，年轻的时候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运动健将。父母对布什和他的三个兄弟一个妹妹都非常严格，绝对不允许说一句脏话。【1】
从著名的贵族学校菲利普斯（Phillips Academy Andover）毕业后，老布什没有上大学，而是在他18岁生日加入了海军，并在19岁时成为最年轻的战斗机飞行员，被派到太平洋战区为国而战。在一次轰炸任务中，老布什的飞机被击中，他和两名同僚被迫跳伞，他是唯一幸存者，从此老布什懂得要珍惜生命的价值和追求人生的意义。战后老布什和他的高中认识的女友芭芭拉喜结良缘，而且在耶鲁以两年半的时间完成学业。毕业之后，老布什不想依靠父亲的庇荫，前往西部德克萨斯独自创业，在新兴石油行业中成为百万富翁。【1】
在1964年的第一次政治竞选活动中，老布什作为一名高华德（Goldwater）保守派共和党人挑战时任民主党参议员拉尔夫·亚伯勒（Ralph Yarborough）。惨败之后，老布什对于自己竞选中采取丑陋的言辞和保守的立场非常后悔。 1966年，老布什以温和派共和党人的立场风格竞选一个新划出的国会席位，击败一名保守派的民主党人。在作为众议员的两个任期内，老布什支持1968年的民权法案，呼吁结束种族偏见，并且指出拒绝给与从越战归来的黑人士兵平等住房机会是不公正的。 1969年1月20日，在所有共和党政要之中，老布什是唯一没有参加尼克松就职庆祝游行的人，而是向他的德克萨斯老乡，卸任的民主党总统约翰逊道别，可谓同乡之情高于党派标签。此后老布什经常向前辈身份的约翰逊虚心请教。【1】
在1970年第二次参议院竞选失败之后，布什被尼克松先后任命为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美国驻中国的首席特使，中央情报局局长。在纽约联合国总部，老布什结识了许多国家的外交政要。在北京期间，老布什夫妇不仅和中南海高层结下友好关系，而且经常骑着自行车周游。在CIA期间，老布什非常认真，不仅阅读总结报告，而且要求查看阅读原始资料，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入主白宫（相比之下，某人连每天的简报这样的必须功课都懒得听取）。
（老布什总统夫妇在中国北京）
在1980年共和党初选中败给里根，然后成为里根总统的副总统。在1980年的总统竞选中，里根可以说是第一个采用所谓的“南方战略”，即是利用隐含种族歧视的狗哨来吸引南方保守的白人选民。（关于里根的南方战略，详情请看https://chineseamerican.org/p/25100）
而在1988年的总统竞选，老布什则是二战之后第一个采用“人身攻击”肮脏手段，将他的对手麻萨诸撒州长民主党候选人迈克尔杜卡基斯（Michael Dukakis）妖魔化为不爱国，失控的自由主义者，对犯罪软弱的候选人。大选期间老布什在民意调查中一度落后两位数，于是让Lee Atwater放出臭名昭着的“威利霍顿Willie Horton”电视广告，其中同时包含了恶毒谎言和种族主义。而Atwater的助手Roger Ailes后来成为福克斯新闻的总裁。【2】
老布什在自己的日记中自我反省，对自己在总统大选中的丑陋手段进行忏悔。在就职典礼上发表就职演说中，老布什强调良知，文明，宽容，博爱，互助，和希望，并发誓要为了达到更高尚远大的目的，通过两党合作推进书写“一个团结，多元，慷慨的渐进而庄严的美国故事 ”。【2，12】
（老布什总统的就职宣誓）
总的来说，老布什在他四年任期之内的确履行了他的就职承诺。而他从二战海军飞行员开始，国会议员，联合国大使，中国特使，中情局局长，到副总统，所以说老布什是美国历史上履历经验最丰富的总统。
在1989年7月10日，老布什背离了里根时期的政策，宣布了一项向16个非洲国家减免贷款偿还的计划，和其他西方发达国家一起帮助非洲贫困国家的经济发展。【1，4】
在第一次海湾战争（1990/08 / 02-1991 / 02/27）中，老布什领导一个由联合国授权的史无前例的包括西方和中东总共29个国家的盟军，在仅仅100个小时之内就击溃了伊拉克军队，将萨达姆侯赛因赶出了科威特，同时表现出非凡的克制和深远的睿智，拒绝了内阁中钱尼为首的保守派要乘胜直捣巴格达的建议，没有将战争扩大到伊拉克境内。【1】
（第一次海湾战争胜利后，老布什总统慰问美军将士）
1989年6月从波兰开始，东欧国家的执政党政府纷纷倒台。东德和西德于1990年10月2日重新统一。 1990年11月19日，老布什，戈尔巴乔夫和其他20个国家的领导人在巴黎代表北约和华约两个组织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和军备控制条约”，冷战正式结束。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历史转折过程中，老布什在和戈尔巴乔夫的互动之中，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或者落井下石，而是展示了骑士风度，保持谦逊低调，加深两人之间的互信和友谊，保证美国不会乘机出兵，避免任何可能造成军事冲突的误会。【1】
1992年12月，在任期结束前47天，布什宣布派遣28,000名美军到索马里，和盟国一起为遭内战蹂躏的饥饿民众提供粮食救济的人道援助。【1，5】
在国内施政方面，老布什与民主党控制的国会两院实践两党合作，取得了多方面的实质性成果。
1990年7月26日，老布什克服代表商业利益团体的党内保守派的反对，全力推动和签署了1990年美国残疾人法案（The 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 of 1990），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全面的残疾人平等宣言，也是自1964年民权法案以来影响深远的反歧视法案。其后世界各国都参照美国的榜样，立法保护残疾人的平等权益。【1，6，7】
（老布什总统签署美国残疾人法案）
1990年11月5日，面对党内代表富有阶层保守派的强烈反对，老布什签署了“1990年综合预算调节法案以及预算执行法案”（Omnibus Budget Reconciliation Act of 1990 和Budget Enforcement Act of 1990），将最高税率从2%提高到31%，并且为今后的联邦支出和税收制定了“现收现付”（PAYGO）规则。在这两个法案上，老布什深知自己违背了在总统竞选中作出不加税的诺言，将会导致沉重的政治代价，但是老布什表现了极大的政治勇气，把国家长远利益置于自我和政党之上。果然，在1992年的总统竞选中，怀恨在心的共和党保守派抛弃了老布什。【1，8，9】
在1990年11月15日，老布什再次克服党内保守派的阻挠，签署了“清洁空气法修正案”（Clean Air Act Amendment 1990），确立了空气污染限额和交易框架，显著减少了酸雨和空气污染。老布什曾经说，“我希望被人们记住，我是自泰迪·罗斯福以来，为保护美国的环境做出了最多贡献的总统。”。【1，10】
在1992年8月10日，布什签署了中国学生保护法案，该法案在众议院和参议院都是以压倒多数通过，使得大约54,000名中国学生获得永久居留身份。【11】
老布什甚至早在1990年九预言将会有一天，美国将会有一位黑人总统。2014年4月9日，当奥巴马总统访问休斯顿时，老布什坐着轮椅在机场亲自迎接奥巴马夫妇。在他去世前的三天，奥巴马应邀到休斯顿和老布什最后见面，互相拥抱良久。奥巴马在次日的一个讲座上再次向老布什致敬，高度赞扬老布什的领袖力量，引导世界结束冷战，在没有一枪一弹的情况下，稳定过渡到一个新的和平秩序。【1，12】
（老布什总统在机场迎接奥巴马总统夫妇）
1992年的竞选连任失败，对于老布什来说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但是在任职的最后一天，老布什给克林顿留下了一封亲笔留言，诚挚地祝福他成功。这是一个虽然微小却富有历史意义的先例，此前从来没有离任总统给来自反对党而且是击败他本人的接任者亲笔留言。
五个月之后的6月24日，克林顿总统打电话问候老布什，并且通报：（1）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有确凿证据显示，在老布什最近访问科威特期间，伊拉克政府企图暗杀老布什一行，（2）克林顿因此已经下令进行手术式导弹轰炸，摧毁计划这个阴谋的伊拉克政府部门。这是克林顿上任后第一次下令的军事行动。电话之后，克林顿还派遣他的国务卿到缅因州向老布什当面汇报，捍卫国家尊严，尊重前任前辈，尽在不言中。而今年10月下旬，发生针对奥巴马总统夫妇，克林顿总统夫妇以及其他人士的邮件炸弹事件之后，某人连一个问候电话都不愿意打。【3】
2004年11月，克林顿的总统图书馆举行揭幕仪式，老布什给以非常幽默友善，尽显绅士风度的致辞。仪式之后老布什和克林顿私下交谈，将现任的小布什总统凉在一边。最后小布什等不及了，派人传话，“告诉41和42，43肚子饿了！”【3】
（克林顿总统图书馆揭幕仪式上所有总统及其夫人的合影）
2005年初，东南亚多国遭遇海啸灾难，小布什请求老布什和克林顿一起领导救援工作。在第一次飞往该地区的航班中，克林顿坚持让老布什享用飞机上唯一的睡床，而他自己则与老布什助手Jean Becker通宵打牌。从那时起，老布什和克林顿及其双方家人在公共场所和私人场合共度了很多时间。小布什甚至将克林顿戏称为是异母兄弟。【3】
老布什的一个嗜好是五颜六色的袜子。2017年4月10日，克林顿去休斯顿看望老布什，就特地带了一双漂亮的袜子给老布什，礼轻情意重，莫过于此。
老布什和克林顿的真挚友谊让我们想起了亚当斯总统和杰斐逊总统之间的类似故事，他们曾经也是非常激烈的政治对手，但是在退休时结下了超越党派的亲密友谊，以宽容抛弃狭隘，以团结拒绝分裂。【3】
（亚当斯总统和杰斐逊总统）
老布什的公众口才的确一般，但私下很有幽默感。他曾经说，“我是一个保守派，但我不是一个疯子。”事实上，老布什的确是艾森豪威尔式的共和党人，严于律己，谦逊低调，尊重传统，温和中庸，既崇尚个人自由和也相信共同利益。【1，2】
折翼大洋，继续战斗；沙漠大胜，收兵勒马；
冷战获胜，礼待宿敌；残弱平权，尽显博爱；
清洁空气，环保众生；艰难抉择，国家为重；
竞选落败，祝福对手；一生奉献，激励后人。
今天我们纪念老布什的一生，他是二战一代的最后一位总统，也是最后一位温和派的共和党总统。布什将近30年的政治历程充满坎坷，既有可耻的政治手段，也有崇高的执政努力，既有痛苦的挫折，也有伟大的成就。但是归根到底，老布什对他的朋友同事，妻子儿女，民众和国家，所表现出的善良，谦逊，责任，荣誉，同情和忠诚，将会永远闪耀，激励后人。
然而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老布什的国葬其实也是见证一个政党的结束，从林肯到老罗斯福，从艾森豪威尔到福特，最后到老布什，共和党曾经是一个代表进步主义力量的伟大政党。共和党曾经为废除奴隶制而奋斗，曾经捍卫联邦而战，曾经全力通过第13,14和15条宪法修正案，推动所有人的平等权益，无论种族，肤色和背景，倡导美国不是只属于一个种族或一种肤色，也不应该只属于富有阶层。将今天共和党的言行政策与上述老布什的言行政策比较，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无法想象。
笔者还注意到，自从2000年以来的美国大选，共和党总统初选中就基本上没有一位共和党候选人会提起从林肯到老布什的这些进步派和温和派共和党前任总统的名字，都是只提里根，（关于里根是如何从罗斯福的民主党人演变位保守派共和党人，请见https://chineseamerican.org/p/25067）似乎共和党的历史只有里根总统一人。毋庸置疑，这些历史上的共和党前总统如果在世，都不可能在今天的共和党初选中胜出。也难怪某人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林肯是共和党人，按照此人的一贯语言风格，可以肯定，其实是他自己不知道林肯是共和党人。【13】
我们的国家，美利坚合众国，过去曾经历过并克服了许多挑战，但从来没有面临像今天这样严重的挑战和危机。这是因为两个主要政党中的一方已经完全蜕变了，个人崇拜，谎言横行，自恋狂妄，种族歧视，煽动仇恨，否定事实，无视科学。最严重的是，这个政党的言行举措日益违背了“独立宣言”奠定的建国理念和民主宪政的基本原则：（1）人人生而平;（2）政教分离，三权分立;（3）民主，民享，和为民的政府。
老布什在他的就职典礼上宣告：“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投身于社区组织，参与社区服务，互相帮助，就如同成千上万的闪烁星星一样，遍布全国，为了共同的福祉而努力。 。。。如果没有一个高尚的道德原则，美国就会丧失自我，就不再是美国。我们作为美国人，应该有一个崇高的远景：让我们的国家更加美好，让这个世界更加和谐。” 老布什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他的一生贡献使得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加美好进步。【14】
一个民主宪政的国家，需要积极良性的多党竞争，监督制衡和合作共赢。为了我们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笔者真诚地希望终有一天，共和党能够重生回归。只有这样，从林肯到老布什，这些伟大的共和党总统才会安息长眠。。。。。。
参考来源：
- The Complete Book of U.S. Presidents by William DeGregorio @ 2013, pages 663-699
- American Caesars by Nigel Hamilton @ 2010, pages 391-431
- The Presidents Club by Nancy Gibbs and Michael Duffy @ 2012, pages 422-423, 492-493
- https://www.csmonitor.com/1989/0710/aafri.html
- https://www.nytimes.com/1992/12/05/world/mission-to-somalia-bush-declares-goal-in-somalia-to-save-thousands.html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mericans_with_Disabilities_Act_of_1990
- https://www.eeoc.gov/eeoc/history/35th/videos/ada_signing_text.html
- http://bancroft.berkeley.edu/ROHO/projects/debt/budgetenforcementact.html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Omnibus_Budget_Reconciliation_Act_of_1990
- https://www.epa.gov/clean-air-act-overview/1990-clean-air-act-amendment-summary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inese_Student_Protection_Act_of_1992
- https://thehill.com/blogs/blog-briefing-room/418594-obama-meets-george-hw-bush-during-visit-to-houston
-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post-politics/wp/2017/03/22/trump-most-people-dont-know-president-lincoln-was-a-republican/?utm_term=.419a5d88fab8
- http://avalon.law.yale.edu/20th_century/bush.asp
“老布什在自己的日记中自我反省，对自己在总统大选中的丑陋手段进行忏悔。在就职典礼上发表就职演说中，老布什强调良知，文明，宽容，博爱，互助，和希望，并发誓要为了达到更高尚远大的目的，通过两党合作推进书写“一个团结，多元，慷慨的渐进而庄严的美国故事 ”。”
人最可贵的就是自我反省，最难得的是自我教育。老布什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