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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蓝图(乔舟人)连载-CHAP21 文攻武卫虚度几载童蒙

(2022-07-10 19:44:34) 下一个

捱过三年灾害,又遭文攻武卫

虚度几载童蒙,幸得婆教兄诲

 

我出生于一九六一年底,是父母的第四个孩子。

我是生于饥荒岁月穷人家,对大饥荒的日子没有记忆。

从我出生的那一年开始,中国全境发生大饥荒,国内官史称三年自然灾害。据说当时四川是饿死人最多的省份,重庆是四川饿死人最多的地区。

但我们一家人全都活着挺过了大饥荒,父母是如何做到的,他们从不提起,我那时太小,实在记不起来。在我之后,父母又生下了小妹。夫妻俩凭工资养活五个孩子一个老娘,一家八口人挺过饥荒岁月,谁不承认他们伟大我跟谁急。

我开始记事时大饥荒已经过去,饭是有得吃了,但我们家吃饭的人也多。

野百合也有春天,穷孩子也有幸福。我的童年,肚子里没油水,口袋里没零钱,父母脸上鲜少笑容,但我的童年很幸福——这绝对是真的!感谢父母和奶奶,父母忙于大干社会主义,无私为国家加班工作,只有奶奶忙着全家人的一日三餐和做不完的家务。他们从没有或没有时间对我们兄弟姐妹进行“忆苦思甜”式的教育。

当时粮油豆制品肉类等是定量供应的,每家有个粮油供应簿,一本各类供应证,每月由街道定时发放粮油票。奶奶带着我去领粮油票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吃得不算饱却也没饿着,大鱼大肉不常见,吃过的东西不算少。钱虽然不够用,父母却总会想办法让我们吃到饭。那时一日三餐,中午吃干饭,晚上喝稀饭,早上通常是剩饭加稀饭。我们很少吃到纯粹的米饭,父母会买些相对便宜的玉米面或红薯干,让奶奶掺起来煮。奶奶就把这些杂粮和面粉、大米掺起来,做出疙瘩汤、红薯粥等等,配着辣椒蔬菜,让我们吃得有滋有味。

肚里没油水的一个好处是身材苗条。1982年我21岁大学毕业时身高1.78米,在同龄人中可谓“出类拔萃”。长大后,我终于有了钱,胡吃海喝了几十年,但我就是不胖,体重长年75公斤保持不变。我24岁留学日本前跟太太结婚,就保持着令人骄傲的1.78米身高。在日本留学工作七年后,31岁的我准备南漂新加坡,突然发现自己的身高变成了1.80米——成年后还长了2厘米。

油金贵、煤要省、米粮有限、糖要特供,这样的条件下,奶奶再有能耐,弄饭做菜也变不出多少花样来。我们虽然不至于饿着,但常常免不了嘴馋。母亲虽然性子急不会笑,心还是慈软的。她是纺织厂工人,每年夏天加班时都会得到一些冰糕票,她从来舍不得自己独享,都带回家给我们换冰糕吃。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革开始了,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声中,大大小小的当权者陆续被打倒,中国陷入混乱。8月18日,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亲切地对给自己戴袖章的美少女耳提面命:“要武嘛!”短短三个字让全中国沦为武斗场,据统计此后短短二十天内,便有近二千个“走资派”、“坏分子”丧命。

重庆武斗的惨烈程度是令人咋舌的,因为重庆是兵工城,兵工厂众多,武斗冲突在这里升级成了真枪实弹的武装杀戮。学校、工厂、市区、嘉陵江甚至郊县野外都成了战场,当时全国最先进的轻重武器全上了阵,自动步枪、轻重机枪、机炮、迫击炮、无坐力炮、火箭炮、水陆两栖坦克、新型装甲车、轻型舰艇,就差作战飞机了——这已经不是“武斗”二字可以轻松涵盖的了。学生、工人、农民都卷入其中,死伤无数。

武斗大开杀戒时,我还只是个学龄前小屁孩,刚刚开始记事,对社会上这场惨绝人寰的荒唐杀戮懵懵懂懂。外面的枪炮声不绝于耳,在我听来似放鞭炮阵阵,夜晚纳凉时,道道火光划破夜空,在我看来如烟花缤纷。天真的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枪炮火光下的血腥残忍,只觉得热闹喜感。看到街上设起关卡盘查来往行人,我也觉得像过家家一样好玩。好奇的我常常忍不住想出去参观,每当此际,奶奶便会脸色惨白、一头冷汗地拼命地拦住我,她深知子弹不长眼,却无法跟我说明白。

那个年代娱乐极度不发达,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连收音机都没有。为了让我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奶奶决定开始教我识字。

就这样,我的启蒙教育在硝烟弥漫的动乱岁月中开始了。那个时候,正规学校的学生们都忙着停课闹革命了。然而,山城某个角落,一个破败的大杂院里,一个啥也不懂的懵懂孩童,跟着一个封建小脚老太婆专心致志地开始了识字涂鸦的生涯,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与他们无关。

奶奶是用“木块字”教我识字的,这是一种古老的幼儿识字游戏。我们家没有家学渊源,奶奶识字也不多,但她竟然把自己幼时识字的方法翻用到我身上了。她让父亲做了一些约巴掌大的方木片,用毛笔写上字,跟我一起做各种游戏。有时候,我们把没字的一面朝上,猜字块上的字来比胜负;有时候,她会把字块藏起来逗我寻找;有时候,她会教我从字块里找出几个字组成一个词或一个短句。这些简单的游戏让我十分着迷。

奶奶会背《三字经》,她一句一句教我背,所以《三字经》我从小就会背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在疯狂武斗天天死人的日子里,她如此认真地教我背“人之初,性本善;玉不琢,不成器”,内心该有多少波澜,有多少坚持?

我识字渐多,哥哥开始插手我的教育。他那时已是红卫兵,风华正茂。他不让我背《三字经》,而是用《毛主席语录》当课本,教我读红宝书,还教我简单的算术。更有意思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副中国象棋,空闲时教我下象棋。他的朋友们来我家时,也会逗我下棋或教我算算术。

这样的家教一直到我上小学时才终止,那时我已经能连猜带蒙地读大字报了。我在学校学习成绩优异,学习热情特别高,这在那个时代里是少见的。

哥哥比我大10岁,他聪明但倔强,父母管不了他。学校停课闹革命,他成天跟同学串来串去,朋友一大堆,竟然还学会了拉手风琴和唱歌,在革命宣传队里搞宣传。但奇怪的是,这么一个活跃的人却没参加武斗,也没有大串连去北京,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城市里搞宣传。重庆城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日子里,他常常出去,他的同学朋友也常常来我家。他们在一起说些我不懂的事,偶尔和我下棋、比速算逗我玩玩,奶奶总是热情地做粥招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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