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姐的故事
文/诗酒撒家
前些日子,偶然结识一位网名叫香姐的女诗人,从诗作原注中零星地了解到她跌宕起伏的人生,惊叹之余,立即和她微信联系,一个历尽坎坷而自强不息的女性形象在我眼前渐渐清晰和完整起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同样作为草根出身的文学爱好者,香姐的故事,比“脑残”诗人余秀华和“育儿嫂”作家范雨素,远为传奇,远为丰富,并且更具有滋养人心的力量。
香姐真名黄建香,1961年出生于湖南省洪江市江市镇竹滩村。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复员回到到家乡,结婚时已经40岁。因为家里穷,香姐初中毕业就辍学,回家务农了。没过几年,她不顾全家反对和本地的一位穷家小伙成亲,小伙子穷到“洞房之夜是用两块门板加两条凳子当婚床”!
90年代中期,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的她,东拼西凑借了8000块钱给丈夫做路费,让他和同乡一起去缅甸淘金挣钱。而她则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着整个家——种田,喂猪,编竹篓,做甜酒。当她想尽所有办法都不能供养一双儿女上学时,只得强忍着对亲人的依依不舍,第一次远离家乡,去浙江打工。
丈夫一去不返,音信也越来越少。三年后,饱受思念折磨的香姐,放下手头的一切,踏上了山高水长的寻夫之路。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却是一个早已背叛了感情的男人。当这个男人在一个名叫“瓦比”的村寨里,跪在异国的土地上痛哭,请求她原谅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在缅甸一呆就是7年。
7年里,她靠一条借来的淘金船维持生计。她无比需要藏在河沙里的金子,因为她要还清欠蛇头的债务,还清他的家人因为经营不善在当地所欠的债务。她还要积攒路费,争取能早日回家,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在望眼欲穿地等着她。
7年里,她曾四次被移民局逮捕,关进高墙之中;曾经掉进水流湍急的伊洛瓦底江3个小时;曾经因为迷路而误入反政府武装营地,差点被逼为压寨夫人。至于被恐吓、威胁、欺负乃至被抢劫,次数多到自己都记不清了。万幸的是,最后一年黄金的市场价格好,更重要的是,当地有个叫“五爪牙”(音)的人民军军官,一位面恶心善的长者,同情她的遭遇,很关照她。香姐终得还清欠债,又领到了缅甸的华侨证,平安归国。
但是,悲惨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在异国他乡出生入死多年,香姐总算攒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回到家乡,首先还了为给她前夫做路费而借的8000块钱。然后,已经不谙国情的香姐倾其所有,从别人手里盘下一家小招待所。结果却是,在各路歹人的“围剿”之下,四个月后,她不得已忍痛“割肉”,所剩几乎不到一个零头。她几乎要疯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一头撞进了上海。
来到上海,仿佛一切归零。她开始“从头再来”。她摆过地摊,在夜市开过小吃摊。干过家政,也在宾馆当过服务员。几乎走投无路之际,她才想到了做“月嫂”。香姐原本以为,自己养大了两个孩子,做一名“月嫂”肯定不难。不料,一开始就吃了不少苦头。
第一次去应聘,被拒,因为她没有母婴护理方面的相关知识。第二次,面试被拒,因为她的双手粗糙,不似“柔荑”。好不容易两关都过了,还需要取得职业资格证。
香姐只能在周末才能去学校上课,以至于培训学校的校长都担心她会通不过考试,动员她退学。香姐咬牙坚持下来,结果也出乎意料的不错——年近50的她,在上百考生中名列第三。这让老师们对她刮目相看,而原本对她有所怀疑的校长则唏嘘不已,感慨万端。倒是香姐自己显得波澜不惊——的确很苦,但比起在缅甸的七年,却又算不了什么。
至此,香姐的命运才现出些许暖色调。诗歌正是在这时候走进她的心间。由于工作的需要,香姐经常在护理婴儿时哼哼儿歌,既逗宝宝,也能从中得到不少乐趣。渐渐地,她开始对古典诗词产生兴趣。2009年,她写下第一首诗,是《读高尔基<海燕>有感》。2010年,家乡的《龙标诗联》发表了她的一首诗。当时,她正在香港带孩子,那个香港孩子有两个姐姐,一个读初中,一个读高中。某个星期六,家来了十来个学生。那位读高中的姐姐高兴地当着大家说:这就是我们家会写诗的保姆。大家争相阅读,那情景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如今,幸福终于敲响了香姐的家门。她曾是上海雯虹月嫂服务公司的“明星月嫂”,编号是红翻天的007!因为她精湛的技艺和优质的服务,更重要是因为她百分百的付出爱心,香港、东京的客户慕名邀请她前往。她的诗歌梦想,也生出了翅膀。她已经在网络和纸刊发表古典诗词数百首,受到许多诗友和读者的好评。而她的传奇人生,也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她的诗作。
《诗词百家》编辑导读
当汉语新诗在职业诗人手里变得“玄而又玄”的时候,旧体诗却在千万个普通作者的手中悄然复活。“香姐”就是这些普通作者中的一个。“香姐”是一名月嫂,一位业余诗人。虽没有获奖诗人、年度诗人、驻校诗人这些高贵的头衔和待遇,但她的感动力却超过许多具有那些头衔的人。据她自己说:她喜欢唱歌,诗作都是她唱出来的,自己听得顺耳了,诗就写成了。她的诗朴素自然,真实感人,用辞晓畅而且格律纯熟,并无一般民间诗歌的粗糙。这些都不禁让我想起《诗经》中那位唱出了“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那样的千古名篇的无名女诗人。更难得的是,她虽经历过许多年轻一代人难以想象的生活磨难,却没有牢骚,没有怨艾,诗作中充满了乐观、豁达的情怀。香姐经常在微信中说“老师,谢谢鼓励”,也许她还不知道,正是她和她的诗作在鼓励我们!
我非常喜欢她的一句诗:“晓月晨星赚不完”。虽然月亮和星星是人类共同的的财富,但“晓月”和“晨星”却只属于劳苦的穷人,赚不到,也赚不完。生活的万般艰辛,却以如此轻松幽默的语气说出,最能够体现出这位了不起的女人的性格。
香姐的诗词
七绝 与女儿说旧时事
(一)卖酒酿
往事如云回首间,艰辛苦酿醴千坛。
五更挑担穿村巷,晓月晨星赚不完。
原注: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学会了做甜酒,穿村过巷叫卖。酒酿,家乡话,即甜酒。
(二)织柑橘篓
三黄青篾手中拿,织水织山邀月华。
唯盼霜柑成熟日,几分香汗寄天涯。
原注,为了给一双儿女攒学费,每年初秋给人织竹篓子。
(三)寻夫感想
异域寻情又若何?高墙几度泪痕多。
炎凉拟兑忘情水,解缆扬帆踏碧波。
原注:丈夫赴缅甸淘金,多年音信全无。上世纪90年代末,只身一人赴缅甸寻亲。滞缅7年,靠一条借来的淘金船维持生计。
(四)初入洋场
身肩行李望高楼,何处风檐堪可留。
纵有星灯千万盏,长街孑影不禁愁。
原注:2006年10月,45岁,远赴上海打工。
(五)铜川路夜市
汗滴长街不夜城,当垆煎饼未知更。
偶然小盹围栏下,斜月一轮温客情。
原注:在铜川路经营夜市小吃摊。
(六)记摘应届母婴培训班第三名
矢志摇篮技业攀,电梯借读步维艰。
菩萨想必酬吾梦,摘桂蟾宫过五关。
原注:因公司晚上规定十点关灯,唯借电梯灯学习。
(学习时作的练习和笔记)
七律 忆母亲
远望家山几断肠,无由泪潋旧时光。
梦中慈母缝衣晚,案畔微灯剪影长。
满脸皱纹藏岁月,盈头白发记沧桑。
相思难寄泉台路,子夜凭栏复酒觞。
七律 母亲递我紫竹箫
尺五吹箫逐异乡,温馨梦驻少惊慌。
黄茅没膝蛇精探,澹月盈襟曲调扬。
承载行囊兼昼夕,相携逆境共炎凉。
如烟故事凭谁寄,说向坟头更断肠。
原注1:母亲知道我要远行寻夫去,临走时递我平时爱吹的紫竹长箫,并说可避邪。
原注2:因是跟着蛇头过去的,多行走在无人区,深山老林里,时有毒蛇瘴气的出现。
(繁忙工作之余作的简单笔记)
喝火令 重回两湾城
满月江湾照,春丛坊陌馨。 海棠花底认曾经。鸳语画桥依旧,何处问卿卿。
别浦歌犹在,离怀客又惊。欲寻归棹浪难行。嘱咐烟溪,嘱咐水云亭,嘱咐柳条无数,莫再误倾城。
编者注:此词当是作者怀念初恋情人所作
东风第一枝·产房夜夜
月落桥梁,鸟醒林表,依灯还哄婴幼。晓风著意舒眉,蝉露无声润袖。菩提圆梦,产床前、仁心铺就。漫博得、镜里殊颜,巾帼奶香浇透。
似甘霖、拂草昌懋。如手线,描花自秀。江谣唱遍星楼,稚趣调浓诗酒。秦风楚韵,引辔中、笑吟千首。许来生,再谱童谣,不绝旅歌高奏。
七绝 携吴博晏吴丞晏哥俩过满月桥
(一)
十里洋场丽日邀,相牵稚子过长桥。
吴山楚水情多少,母爱裁春桃李娆。
(二)
苏州河畔记曾经,撑伞桥中渡幼龄。
纵使身边雷雨聚,禅心伴我似闲庭。
原注:五年前带吴博晏走满月桥时,天下大雨。
(三)
已许摇篮百子牵,何妨妆镜减华年。
他年雏燕蓝天试,一卷风光绘锦篇。
原注:百子牵,在月嫂的历程里,准备带一百个孩子。
相逢
摇篮轻曲荡春风,藕粉娇儿两靥红。
陌路相逢情似海,一朝分别泪朦胧。
原注:为第28个宝宝庄奕驰作。
地铁里的月嫂
几度依栏照竹枝,温馨地铁伴诗痴。
吟哦不见惊人句,自赏尚能供解颐。
原注:在车厢里看书写诗,曾多次过家门而忘记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