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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人】(9)我的外婆

(2009-02-24 20:18:04) 下一个

母亲,外婆,父亲和我

   我已出生,外婆抱着我(后二排左6),外公带着小老婆及养子一起回涵江(后二排左4是小老婆,左3是我母亲)


    80年代外婆与舅舅移居香港,期间外婆去了一趟新加坡探望她弟弟一家,弟弟带她在新加坡旧地重游时某处留影 (我把这张相片装进一个小镜框,放在壁炉上方)

《我的外婆》

清晨时分,半睡半醒中,我迈进一个大门,霍然看到外婆站在右边一个窗口前,朝着我笑,外婆眼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的,很醒目。。。我心里似乎知道外婆早已去世,离开我们17 年了,我从没再见到她。。。现骤然看见她,我突然止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啊哭啊,那个淋漓尽致的哭啊。。。

 

哭醒来,身心舒畅。。。我告诉刚来美国看望我们的母亲,我梦到外婆了,母亲才对我说,自从她来美国这一个月里,她几乎天天都梦到自己的妈妈‘阿’(林家人对外婆的昵称)。。。我到书房,把几十本影集翻遍,找出一张外婆生前的好相片,镶进一个小镜框,摆放在进门的柜子上。。。

母亲看着相片,很有感触地说,你是外婆最宠的一个孙子,小时候,在林家大院里,你与大姨的6 个孩子,舅舅的3 个孩子和叔公的2 个孩子一起长大,每次‘纠纷’生起,你外婆不管三七二十一,总是偏袒你,弄得林家上下,尤其是你大姨颇有微言,可外婆是一家之主,是林家的天,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啊。。。

 

外婆当年因为没有替外公生出儿子,被外公以此为由在新加坡娶了小老婆,外婆愤然带着母亲和抱养的舅舅回到大陆林家,林家几十口人从此统统归外婆一手管理。那时的林家,实行的是林家式的‘计划经济社会主义制度’,过的是与院墙外截然不同,院内自治的‘初级共产主义’生活。

 

林家一日三餐的伙食,外婆管采购,叔婆管烹调,大姨管饭后清理。。。能者多劳,不能者就不劳,光吃就行。。。开饭时刻,大厅里几张大桌,熙熙攘攘坐满林家大大小小人物,各取所需。。。我常常在想:毛泽东时代的人民公社‘大锅饭’景象是否属于林家的‘原创’??:))

 

林家的一切开销,全由外公从新加坡寄钱回来,让外婆持家支付。。。外婆为人正直热忱,处事公道(除了宠我外),深得邻里好评。尤其在60年代那3 年困难时期,外婆把外公从新加坡一船船运回来的大米,面粉,食油,饼干等食物定期分发给左邻右舍,带着林家安然度过那非常岁月的同时,也帮助许多家庭挨过3 年的饥荒。。。

外婆一生好善乐施,在我印象里,凡有登门求助向外婆借钱的,不管熟不熟,外婆总大钱小钱地递给来人,从没指望对方还钱。。。外婆总说:“人家有还,是我赚了,没还,是我积德了。。。 ”

屋后一远亲,有二个患精神病儿子,因没钱医治,放弃治疗,外婆得知,慷慨解囊,长期资助他们治病。。。

叔公女儿阿宝,因肺病英年早逝,临终时,迟迟不愿闭眼,外婆指着床前阿宝的二个幼子,说,你放心去吧,我一定替你把你的孩子抚养到成家立业。。。十几年后,外婆用大聘礼把阿宝的儿媳妇迎娶进门。。。

外婆生了3个女儿,只养活了大姨和母亲二个。外公是独子,为了把林姓传下去,大姨先被她的爷爷奶奶留在林家,招了上门女婿,母亲是外婆在新加坡生的末女,自然也被外婆留在林家,把父亲‘娶’进了门,有趣的是,大姨夫和父亲都是他们各自家中的独子,可二个人都一前一后,不顾自家香火后继无人,心甘情愿,乐颠乐颠地跑到林家做‘儿子’,受婆家(老婆家)一辈子的气,难不成林家的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母系社会在林家的延续,使女权在林家叶茂根深,蒸蒸日上,大到一锤定音的权威外婆,中到事事较真的好胜母亲,小到一哭‘夺天下’的我,在林家那个宅院里,串成一道别样的女人景。。。

我小时,每次离家去幼儿园都是‘生离死别’,外婆只好亲自送我到学校,然后就一直坐在教室门槛上,我视线能看到的地方等我放学。。。日复一日,外婆风雨无阻,天天陪我上学,时时让我‘看到’,直到一天,我突然‘成熟’,望着坐在门槛上的外婆,很懂事老气地说,‘阿,你可以回去了,你不要坐在那里了。。。’

因了我的突然长大,老师当即奖给我一面纸糊小红旗,在授旗时,全班小朋友齐齐望着我,我的荣誉感从此诞生,外婆也从幼儿园‘毕业’,永远不再需要门槛那位置了。。。。

 

外婆的宠爱让我的童年充满了欢乐和幸福,她的溺爱也让我童年的‘名声’成了林家的‘经典’话题。

 

记得有一次,我和大姨的6 个孩子在大厅里玩,不知为了什么,我和他们有了纠纷,一个人对6 个人,那架势可想而知,我情急之下,使出我那‘夺天下’的品牌招式:哭!伴随着即是哭腔,也是呼唤外婆的‘阿,阿,阿。。。’之声。。。

 

外婆闻我异样的‘阿‘声,知道宝贝孙儿有难了,疾步趋来, 7 个她的孙子,在她眼前急急禀明事端,外婆似乎并不在乎谁对谁错,她哄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说他们坏,我不想和他们玩了,让他们出去,离开这个屋子。。。

可那也是他们的家啊!5 岁的我并不明了这个道理,以为这个家只属于我,一不高兴,就要大家‘离家出走’。。。表姐她们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外婆,我亲爱的外婆,这时做了一件我一辈子都在‘怨’其造就了我‘坏脾气’的典型事件:

外婆她为了让我高兴,居然把大姨的6 个孩子,也是自己的6 个孙子,用糖引诱,把他们一一哄劝到屋外去了。。。说,等我气消了,再进来。。。

我的哭声是止住了,但我的‘霸气’从此膨胀。。。至今与表姐表哥他们相聚,这是一件他们必群起抨击的事例之一,也是我唯唯诺诺,心甘情愿为他们做事的根源之一。。。。:))

 

外婆除了在‘宠’我这事上糊涂外,对其他诸事她可是明镜般的明白。。。

文革时期,父亲成了反革命分子入狱近6 年,母亲,我及林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因此受到牵连,日子艰难,曾有人到林家劝说母亲与父亲划清界限,说为了大家的好。。。

外婆对来人说,我们林家人历来做事凭良心,不要说他是我们林家的女婿,我的半子,就是对陌生人,我们也绝不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该怎样连累,你们就怎样连累吧,你请回。。。

 

多么的掷地有声啊!

1992年,我在英国时,外婆在含江老家逝世,享年80 岁。一辈子没与外婆分开过的母亲,一夜白了头。。。

外婆,今次,您也随母亲远洋而来,是否因为您也想念您心爱的孙女我?还是您觉得林家的那道女人景在美国这边需要您来串全?

 

外婆,我想您。。。今晚再来看我,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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