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2006-07-29 16:20:17)
下一个
老家在洞庭湖的淤积平原上,有其独特的风景:人住的地方叫“垸子”。垸子四周为大堤环绕,堤外是大河。一个垸子住着几千人到几十万人。冬天大河总是清澈见底。但到了夏天洪水来时,河水是冰凉而混浊的雪山之水。洪水总是高出地面几米,所以老家的人民总是生活在洪水的威胁之中。
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洪水的威胁。每次洪水来临,父亲总是和其他壮劳力一起上堤防汛,留下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在家焦急地无所适从。那时没有通讯设施,消息要么口头传播,要么大队的高音喇叭通知。而一旦大堤出现险情,往往是口头传播。谣言一来,妈妈就会带着我们往大堤上跑。紧张的时候,妈妈常常不敢睡,打探外面的消息,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呀。记得一个夜晚,大队的高音喇叭通知大堤已经决口,妈妈拉起我们,拼命冲向大堤。慌乱中,我抓起一个枕头,到了大堤上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还好,那次决口的是大垸外的一个小垸。父亲他们干了一个通宵,终于加高了两垸间的大堤,保住了我们的大垸子。
父亲身体好的时候,妈妈是不让我上大堤防汛的。妈妈怕我不懂事,万一有险情而被洪水卷走。上大学后,每年暑假回家,我成了主要劳力,总是参加防汛。大一那年暑假,父亲生病,我就顶替他,带了一把锹,上了大堤。还好,我被安排执行巡逻,最轻松的活。巡逻很简单,就是每隔一定时间,去可能的危险地点查看。河里的水是混的,水位高,压力大,堤内就会象小泉那样渗水。如果流出来的是清水,就没有大问题。如果是混水,则表明大堤两面已直接相通,大险情到了。两人一组,一盏马灯,一个梆子,负责500米的大堤。如无险情,偶尔敲一下梆子。如发现险情,连敲梆子传递信息。和我一起的是一个14岁的小男孩。两人熬到凌晨2点,实在不行啦,就坐在大堤上歇会儿。那知几分钟就睡着了。醒来一看,马灯没啦。我知道那是指挥部的领导来巡查,看我们睡了,把马灯拿走了。一听这,小家伙已吓哭啦。我给他说,别急,有我了。我们两人就赶到指挥部去。
这水位分3级,防汛,警戒和危险水位。当时的水位在防汛,警戒之间,不是大事。一到指挥部,哈,村支书,这正是当年把我父亲关起来的人。讲明来意,那村支书一看是我,躲还来不及呢,还了马灯。我们俩又敲着梆子,学着那“平原游击队”里的台词,“平安无事”,又巡逻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我接到指挥部的命令,立刻到指挥部报到。一去,才知道他们给我新的任务,在指挥部接电话。后来知道乡里的一位领导看到前晚我对答如流,打听到我的身份,立刻传话,由我负责电话。那村支书也怕我生出事端,让他下不了台, 所以就调我去指挥部。以后每年如此,一直到我结婚后夏天不再回老家。
那时没有电话号码,要接一个特定的地方,须记住摇几圈。我的电话是“三长一短”,三圈半。在指挥部当然要好多了,三餐都吃得很好,有专人买菜烧饭。如果水位不高,还有酒可喝,只是不能喝多误事。有时我也可以轮班去下面检查工作。但一过“危险”水位,所有干部都上一线,就我一人,带两个烧饭的师傅在指挥部。
记得是大二那年的夏天,一场洪水维持在高水位好几天。我三天三夜都不曾合眼。就我一人留守,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调集劳动力抢险。好几次,只能写好便条,让邻家的小孩送到一线的领导。哈,“大学生回乡参加抗洪抢险”当然也是当地的新闻啦。
家乡的河也给我们儿时带来很多的欢乐。炎热的夏天,那冰凉的河水是我们的天然冷库,在水中泡上几分钟,暑气全消。但河水太冷,不可畅游。河堤上是我们十几岁小孩捡牛粪的地方。放学之后,小朋友都约好在大堤上一起玩。偶尔把不同生产队的公牛赶到一起看斗牛,那可是好戏,碰到势均力敌,要“上演”几小时呢。
河流太宽,导致交通的不便。两垸人民的交流只能靠渡船。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渡口。记得儿时经常在夜深人静时被“过河了”的喊声惊醒。那是夜行的人们呼唤在河那边已经歇息的摆渡人。
记忆中的摆渡人是一个50来岁的壮实汉子。黝黑的皮肤下是结实的肌肉。摆渡人是父亲的朋友,每次过河都会聊上几句。在伯父家上学的时候,每两个星期都会经过他的渡口。从父亲病倒起,他就再也不肯收摆渡的钱。每次提起父亲,他都叹息:你爹是个好人啊。
去年夏天带着全家回乡探亲,又经过那个渡口,简陋的码头依旧,只是见不到那记忆中的摆渡人了。那人力的双浆渡船已换成柴油机带动的小船。小孩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渡船,兴奋地把手或脚伸到水里,相互浇水取乐。那欢声笑语又唤起了我依稀的童年。
(二00五年五月駬三十一日)
故乡的糍粑
糍粑是湖南湖北一带的特产。儿时,乡下穷,但作为庆祝过年的一种方式,糍粑是一定要作地。
糍粑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先将糯米在水里浸泡过夜。再把浸泡过地糯米捞到箩筐里沥干。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蒸上30-60分钟。蒸熟后的糯米放在一口小水缸里,用木棒把糯米捣成糊状,乘热搓成圆饼,冷却后变硬,就成了糍粑。
糍粑是可以独自享用,但不能独自制作地。到了腊月农闲季节,农家就开始一家一家的作糍粑。作地时候可热闹了。二三十人聚在一起,一家一家作过来。当蒸熟地,热气腾腾的糯米倒进水缸里,往往是小男孩最起劲,一人一根特制的“T"形木棒,使劲往缸里捣。大人在一边指导,让小孩子往下面的缸底捣,而不是横着捣,以免把缸扎破。一会儿功夫,糯米开始被捣乱,粘在木棒上,孩子们的力气也不够用了,就让给大人。为把糯米全部捣乱,中间还有一个”搅“的过程:四个人用膝盖顶着水缸,不让它移动,然后,四根木棒不停地换手,或递给对面的,或递给旁边的。捣乱的糯米很粘,得用力气。所以,大伙会边捣,边喊号子,以便相互协调和鼓劲。
捣好的糯米还是滚烫的。一位不怕烫的人,用手从水缸里捞起捣乱的糯米,搓成腕口粗细,再一团一团地分给大家。大人小孩围着一张大桌子,手上抹点菜油,趁热捏成圆饼,就是糍粑了。一个晚上能完成二三家。而最后那家还会准备饭菜招待大家。
作好的糍粑要保存几个月。为了防止干裂,糍粑都浸泡在水里。每年的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天,农家都会去湖里挑几担干净水,放在一口大水缸里,然后把糍粑放进去。这种方式,可以保存好几个月呢。
糍粑的吃法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在春天,和着油菜菜苔煮来吃。那是农家春忙时的中餐,作起来方便快速。而那时最奢侈的做法是先把糍粑切成小块,在锅里不放油,煎一下,等糍粑变软。把这些变软的糍粑放入搅好的鸡蛋里,加点切得细细的香葱。再把这些粘满鸡蛋的糍粑放到油锅里煎一下,就是那种香喷喷,金黄诱人的蛋卷糍粑了。
最令人怀念地吃法是在火塘边烤糍粑了。农家在过年时,无论冷热,都会在堂屋里升起一个火塘。一家人在一起守岁。父母这时候会和我们一起,轻轻松松地说说笑笑。孩子们饿了,父母也不用起身去作吃的。而是让我们去大水缸里捞上几个糍粑,擦擦干,放在火塘边烤。糍粑一受热,就变软,而两面会烤焦一点,香喷喷的,兄弟姐妹,还有父母一起分着吃。孩子们常常是吃着吃着,就和家里的大花猫一起,对着那暖洋洋的火塘,进入梦乡。
(二00六年七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