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一个周末的中午。
虽然没有烈日当空,但低低的云层似乎将闷热的空气罩在了威尼斯的上空。树叶懒懒地耷拉着,平日在空中翱翔的鸽子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整个城市仿佛都睡着了。只有教堂附近传来的阵阵呼喊,打破了浓浓的沉寂。原来小巷子里一群半大小子分成两拨,每人手拿一根木棍作为长剑,正杀得昏天黑地。
马可手叉着腰,大声命令着自己这一边的小伙伴们。马可正打得酣畅淋漓之际,忽听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一个分神,对方的木剑直劈下来,正好敲在脑袋上。马可也顾不上还击,回头一瞧,原来是姑父。
马可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木棍,跟着姑父往家走去。姑父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他几句,只是闷头走路。马可心里忐忑不安,不时偷偷地瞄上一眼姑父,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可惜一无所获。无言的沉默,随着家门的临近,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到了家门,马可一下愣住了,姑妈正站在家门口。他几乎想转身逃走,可是姑妈并没有责怪他,只是冲他做了个手势:“孩子,你进来。”
马可一边走着一边解释说:“姑妈,我——我在试验我那艘船。”
姑妈没有答话。马可跟着她一直走进厨房,料定她转过身来就要责骂他,但是她一直没有出声。
姑父站在壁炉旁边,有两个陌生人跟他站在一起,40多岁,衣服很破旧。其中一个坐在桌子边,高高瘦瘦,皮肤晒得黝黑,蓝眼睛像马可的一样漂亮。另一个坐在火炉旁边的椅子上,身体魁梧健壮,灰色的胡子剪得短短的。
两个人看到马可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马可被盯得不知所措。
姑父向前走了两步:“喂!马可,你爸爸回来了!”
马可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向坐在桌边的那个人跨出了一步。那人笑了笑:“哦,不,我是你叔叔玛杜,那个才是你父亲。”
马可转身面向火炉边那个健壮的人,那人也正站起身来。尼古拉是个感情不轻易外露的人,望着儿子,一时觉得不知所措。
马可一下子扑到父亲的怀里,他的鼻子酸酸的,只是不停地轻声说着:“哦,上帝啊,终于回来了。”
由于波罗兄弟带着忽必烈的金牌,沿途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但是,恶劣的自然环境给他们制造了巨大的困难,严寒、风雪、洪水,让他们疲惫不堪。一共花了3年的时间,才到达了亚美尼亚的海港城市来亚苏斯。
当波罗兄弟刚到达巴勒斯坦北部沿海城市阿克城,就听到教皇克莱门特四世已经于1268年去世的噩耗。他只好去找在阿克城内的教皇派驻巴勒斯坦的特使特巴尔多·威斯康德。
威斯康德非常仔细地听取了波罗兄弟的报告,他既兴奋又有几分无奈。兴奋的是这个消息对于基督教国家来说无疑意味着一个很有利的机遇;无奈的是新教皇即位,起码得等上相当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教皇的许可,这件事就无法进行下去。
于是,威斯康德劝波罗兄弟先回到威尼斯,静候新教皇的诞生。“你们最好在这里等等选出新教皇以后再说。这不会耽搁太久的。”
兄弟俩回到家以后,才知道尼古拉的妻子已经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儿子马可·波罗,已经15岁了。
几个小时之后,马可就和叔叔非常亲热了,玛杜对侄子非常和善,一直带着笑摸着马可的头。
不过马可也知道,为什么人家说起父亲的时候总是满怀敬意,因为父亲显然是旅行团队的首领,他天生具有指挥才能,镇定从容,精明强干。
姑父姑妈看到尼古拉回来了,就自动地搬出了大卧室。马可心里充满了欢喜,但这时,他却发现了父亲处理这件事的另一面。
尼古拉问道:“姐姐,你们做什么?”
姑妈说:“哦,现在你们都回来了,再不用我们在这儿了。”
尼古拉与玛杜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说:“姐姐,你这十多年来,照顾着我的儿子,照料着这个家,太不容易了。现在这里也是你的家,而且我们都需要姐姐你来替我们照管,没有你怎么行呢?”
“不,这是应该的,谁让我们是姐弟。你们回来了,该有一个自己的家,难道还没漂泊够?我们也有自己的家,这样不好吗?”
尼古拉恳切地说:“那你们再住几天,大家聚聚,我还有点东西给你们。”
那许多的货包、板条箱和大箱子从码头整整往家运了一上午。堆满了大大的客厅。
尼古拉走到一只最大的箱子前,打开一看,连姑父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里面都是上等的丝绸、亚麻布、精美的棉布和一种纤细而透明的薄纱。
尼古拉指着说:“姐姐,这些东西我本来打算给马可可怜的妈妈的,但是,现在,全部送给你和你的女儿吧!”
姑妈和表姐吉珂尼玛见到这些精美的衣料,不禁惊叫了一声。
马可这时问父亲:“爸爸,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尼古拉简单地说:“波斯和中国。”
马可迷惑地问:“中国?”
叔叔解释说:“哦,就是我们这儿称为‘震旦’的国家。”
马可瞪大了眼睛:震旦?原来他们真的到过那里,那块拥有巨大财富的国土?
玛杜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只鹿皮口袋,解开往桌上一倒,就像喷出一道闪光的瀑布:红宝石、绿宝石、钻石、黄玉和紫水晶。这些东西落到暗色的桌子上,闪着神秘的光芒。
全家人都围拢在一起观看,姑妈和表姐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玛杜笑着说:“不要紧,你们随便挑一颗,送给你们的。”
马可却没有和别人一起挑选宝石,他慢慢退出了人群。尼古拉正注视着儿子:“孩子,你想要什么?”
“爸爸,我什么都不要。”
尼古拉赞许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尼古拉把马可叫到跟前,详细问他的生活、爱好和学习情况。最后他问:“孩子,你妈妈……她向你说过我吗?”
“几乎每天都要讲。她病了很久,一直盼着你的信。”
尼古拉喝了杯酒,重新斟满,看着儿子说:“嗯,我不喜欢写东西,除非是记记账……我很震惊她的去世,她是一个好女人。”
马可这时才问:“你们走了多远?有多少里?”
“很难说有多少里。我们走了3年才到达那里,回来用了更久的时间。你不知道,半路上时常碰到下大雪、涨大水,有时遇到战争,有时又必须穿过沙漠。”
“到了什么地方?”
“大汗的朝廷。”
马可说:“听神父们说,那些蒙古人和异教徒都是野蛮人,就像野兽和恶魔。”
“他们没有到过那里,又怎么会知道?”
马可开心地笑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梦想着震旦,就是你们说的中国。但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叔叔插嘴说:“和其他国家一样,只是比你所能想象的任何国家都要更大、更富饶。”
马可继续问道:“那你们能从这么远平安回来,可真是万幸了?”
玛杜对侄子说:“因为忽必烈皇帝是世界第一等的大皇帝,因为他给了我们这个,所以能够几千千米都平平安安。”
说着,玛杜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金牌,递给马可。
玛杜说:“我平时就把它挂在脖子上。它的价值倒不在于黄金的重量,这是大皇帝颁发的特别通行证。我们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拿出这个金牌给他们一看,凡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马匹、骆驼、军队、粮食等,他们都会立刻筹办。距离大皇帝都城5000千米远的驿站官员,一看到大雕金牌,立即服从命令。由此你就可以知道大汗的命令是如何威严了。”
马可忽然问道:“妈妈说,你们是为了发财才去那儿的。”
尼古拉说:“不错,我们的确发了财,虽然有大部分财富都留在了东方。”
玛杜补充说:“是啊,大汗让我们一定回去。尽管半路上又被强盗掠去了一半,但我们仍然算是收获颇丰。”
尼古拉对儿子说:“马可,我们去的时候是普通商人,但现在是大汗特使的身份。我们将要去拜谒威尼斯的元老院和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