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群中随便找到一个人,让他阅读关于镭的发现的科学报告,瞬时间他就会相信镭是存在的;因为一般人的批评力并不敏锐,同时一般人所受的专业教育也使它更有缺陷,因此他们的想象力总是很新鲜,遇着出乎意料的事实,无论它显得如何奇特,他们总肯接受它,并且对它表示赞叹。
有一个物理学家,是居里夫妇的同行,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态度,就稍微有不同了。钋和镭的特性推翻了几世纪以来学者们相信的基本理论。这些放射性物体的自发放射如何解释?这种发现动摇了全部已经得到的基本概念,并且和已经在人们大脑中根深蒂固的物质成分的观念相反。
因此,这个物理学家要保持谨慎的态度,他对于皮埃尔和玛丽·居里的工作极其感兴趣,他也看出他们所研究的成果的发展是无限的,但是他还要等得到决定性的结果之后,再表示意见。
化学家们对于居里夫妇他们所发现的物质的态度甚至更不含糊。依照化学定义,化学家们对于一种新物质只有在看见了它,接触过它,感受过它,检查过它,用其他物质加以对比,把它装在瓶子里,并且确定了它的“原子量”时,才会相信它的存在。
但是直至现在,没有人看见镭,没有人知道镭的原子量;因此,忠于科学的化学家的结论是:“没有原子量,就没有镭;把镭指给我们看,我们就相信你们。”
为了要把钋和镭指给不相信的人看,为了要向世界证实他们所发现的新物质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也为了要使自己完全有把握,居里夫妇还要辛苦地工作四年。
为了提炼出纯净的钋和镭,居里夫妇在此后的四年中进行了科学史上最艰难的拼搏。
他们托奥地利一位教授从圣约阿希姆斯塔尔矿那儿免费弄到一吨矿渣,矿方同意把储存在一片松林中的沥青铀矿残渣免费送给居里夫妇。接着又有一个问题得立即解决,原来的小实验室放不下这一吨矿渣,怎么办?这时舒琴柏克校长主动出面帮他们寻找合适的实验室。
那是一个怎样的实验室啊!是一所既类似马厩,又宛若马铃薯窖那般简陋的房子。实验室就跟一间漏雨的棚子一样,冬天潮湿,而在温和的天气里就会感到非常之热。
若不是在工作台上看到一些化学仪器。它没有具备任何一种不可缺少的化学实验室的条件,比如化学实验室用的各种防护罩。从健康的角度出发,这里完全不适合做这种放射性化学实验。但是,在当时既没有人知道放射性的危险性,而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条件。
居里夫妇根本没有条件考虑这种种困难,他们完全被一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所激励。他们反而认为,这个被认为放死尸都不合格的棚子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它那么破旧,那么没有吸引力,因此绝不会有任何人会不允许他们自由使用。
矿渣运来了,这些气味不好闻的渣滓竟成了居里夫人眼中的宝贝,路上的行人不免奇怪地瞧着她,因为她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那么高兴。
一天早晨,一辆像运煤车的载重马车停在娄蒙路的学校门前。有人通知了居里夫妇,他们穿着实验室的工作服,不戴帽子就跑到外面来了。皮埃尔仍然保持他一贯的平静态度,但是玛丽看见人们辛苦地把一些口袋往下卸的时候,按捺不住自己快乐的心情。
这是沥青铀矿,是她的沥青铀矿,几天以前货车站已经通知她运到了!她的好奇和急躁使她很兴奋,她要立刻看看她的宝贝。她剪断绳子,打开那个粗布口袋,把双手伸进那暗无光泽的棕色矿物,里面还夹杂有波希米亚的松针。
镭就藏在那里面,居里夫人要从这种像街上的土一样没有生气的东西里面提炼出镭来,即使她必须炼制一座山那样多,她也一定要做到。
居里夫妇作了分工:皮埃尔身体不好,继续研究镭的特性;玛丽则负责从矿渣中提取纯的镭盐。玛丽干的是连男人干起来也嫌累的重体力活,她每次要把20公斤的矿渣放进一个大锅里,用水加热直至沸腾,然后把这些沸腾着的溶液从一个罐子倒进另一个罐子。
提炼需要硫化氢,而硫化氢是一种有毒的气体,那灼热的、有毒的、刺鼻的蒸汽呛得她剧咳不止,眼泪也不停地流向两颊、颈上,她没办法拭去泪水,还得赶紧用一根很沉的铁棒搅拌这些熔化了的矿渣。
没有通风罩,居里夫妇只好把这道工序放到院子里面露天进行。如果碰到雨天,他们只好把实验设备搬到室内,把门窗全部敞开,让空气流通,否则他们会被刺鼻的浓烟呛得无法继续工作。点火、熔化、过滤、沉淀、倒出、再熔化。每天,居里夫人像一个锅炉工一样干着沉重的体力劳动。
皮埃尔开始感到全身疼痛,有时连起床和行动都感到困难。玛丽更惨,她面无血色,浑身无劲,有时像得了嗜睡病一样,整日昏昏沉沉的。他们两人真是将自己的付出用到了生命力的极限。有一次,皮埃尔在筋疲力尽的一天过去后,沉重地对玛丽说:“我们选择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啊!”
1902年3月28日,居里夫人在记录本上兴奋地写下:“Ra=225.93,即一个镭原子的重量。”
当这几千次分步结晶的产物最终提炼出来时,他们两人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他们的兴奋之情难于言表!
这天夜晚,玛丽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皮埃尔知道她又想到实验室去看她的宝贝,于是也戴上帽子跟了出来。外面漆黑一片,他们顺着几年来闭着眼也会走的路来到实验室,打开门走进去。
玛丽轻声说:“千万不要开灯,你瞧!”
宝贝就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一缕略呈蓝色的荧光在那儿愉快地闪耀着,宛若神话中的小仙子在黑暗中向她挥手致意。
“我的梦应验了,我曾多少次在梦中看见它熠熠发光,现在它果然发光了。”居里夫人激动地小声说。
居里夫妇找到一张有草垫的椅子坐下,面向那发出神秘荧光的地方。玛丽身体微向前倾,热切地望着小仙子体内流溢出的寒光。玛丽无声地抽泣起来,皮埃尔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那小仙女翩翩起舞。
居里夫人把最终测定的镭原子量,在法国科学院以《论镭的原子量》为题宣布了。科学界再也没有人怀疑镭的存在了!虽然纯金属镭还没有提炼出来,但镭有它的特征光谱,有确定的原子量,和它所特有的种种奇异特性,还能怀疑它不是一个新元素吗?
居里夫妇的实验成果终于引起了法国和世界各国科学界的极大重视,在法国,他们两人一时成了巴黎各个豪华沙龙的中心话题。法国科学院立即拨款两万法郎,用于提炼放射性物质。
无孔不入的记者们也开始把他们的目光瞄向这两位贫困而卓越的科学家,居里夫妇一夜之间成了1902年的明星。
就在他们取得辉煌成就的时候,1902年5月从华沙传来噩耗,说玛丽的父亲因胆囊开刀出了意外,要玛丽马上赶回华沙。
玛丽在赶到家中时,只见到了已放进棺材的父亲。父亲那毫无表情的脸似乎因为在临死前没有见到小女儿而万分遗憾。玛丽一头扑到父亲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玛丽是兄妹中最受父亲疼爱的一个,她曾经跟父亲约好一毕业就回来和他团聚的,可是,现在玛丽远嫁他乡,远离了自己的父亲,连生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玛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请求父亲的原谅。
玛丽听哥哥姐姐们说,父亲读了自己发表在巴黎学士学院的实验报告之后,高兴得不得了,这成为玛丽的父亲去世之前的一大安慰。
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如果再多活19个月,他就会知道他的女儿为波兰人争得了更大的光荣,因为1903年,居里夫妇荣获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如果是那样,他该会多么自豪、多么高兴啊!
上帝对于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的怜悯,似乎是太吝啬了一点。
§§第四章 耀眼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