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名的道路上,流的不是汗水而是鲜血,成功者的名字不是用笔,而是用生命写成的。——居里夫人
火车经过了德国西部有名的莱茵河,就正式进入了法国的领土。车中乘客那悠然自在的神情,与有些忧郁的波兰人们大相径庭,玛丽被这种自由的气氛所感染,她几乎忘记了漫长旅途的寂寞。
在巴黎,来自世界各地寻求自由的人们忘记了不同的人种和国籍,每个人都讲着自己国家的语言,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玛丽一到巴黎就立即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爸爸:
我已经安全地到达巴黎了,这里很自由也很和平,就连人们的脸上也闪耀着在华沙的时候看不到的光芒,我羡慕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姐姐非常健康,姐夫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今天他们带我去参观巴黎的名胜古迹,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宏伟庞大的建筑,让我大开眼界。
索尔本大学给了我非常大的惊喜,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进入那里去学习,无论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1891年11月3日,索尔本大学理学院正式开课了,玛丽成了理学院的一名学生。
玛丽总是提前来到教室,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她希望能一字不漏地听清楚那些穿着黑色礼服的教授们的每一句话。
刚刚在彩色照相方面作出卓越贡献的李普曼教授为他们讲授物理学实验。
非常有趣的是,李普曼教授以前在读书时的学习成绩并不好,他只注重学习他自己感兴趣的课程,结果没有通过取得教师资格的考试。但他在物理学方面的巨大才干,使他终于在1883年被任命为数学物理教授,1886年被任命为研究实验室主任。
李普曼教授的讲课不仅条理清晰,而且很有分量,他常常告诫学生说: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而事业的进展则十分缓慢。”
玛丽听到这种颇带哲理的话时,渴望迅速进入科学殿堂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李普曼教授也注意到了一位外国来的女新生总是坐在第一排,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认真听着他的一言一语。
李普曼教授也许会想到这是一个十分勤恳的女学生,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位不喜欢说话的女学生,后来竟比他早了三年获得了诺贝尔奖!
玛丽开始上课,不久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两方面的困境。
一是她原以为自己的法文很不错,但教授们讲课时稍快一点,她就跟不上了,听懂了这一句却没听清楚下一句,弄得她好不尴尬。
二是她原以为自己的中学学习成绩很不错,到法国听大学课程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她很快发现对自己原有的水准估计过高。更加之高中毕业已过去了八年,这期间虽然自学过一些课程,然而毕竟太凌乱,而且不够透彻。
以上两方面的困难,使得玛丽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学习,以弥补现有的不足。她在尽力争取,以便快点赶上学校的教学进度。
每天课程一结束,她就夹着课本急匆匆地回到位于德意志路92号布罗妮娅的家,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埋头学习。
在大学里,玛丽整天都是听讲、记笔记、做实验。从学校一回到家里就早早地吃过饭,然后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整理笔记,复习那些实验记录,然后就开始自修数学和物理。
玛丽是那么珍惜生命中的一分一秒,她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肯去浪费。
巴黎举世闻名的景色和胜地,玛丽根本没有时间去光顾。她的幸福和乐趣,都在拼命学习之中。
玛丽的姐夫德卢斯基大夫在布罗妮娅回波兰去时,负责照料玛丽。他为玛丽那样玩命地学习感到担忧。他觉得实在有必要劝一劝她,便对她说:“玛丽,你很有天赋,这点我承认;你也应该努力,以期不辜负这份天赋,这也可以理解。但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一天到晚在室内学习而不出外活动一下,对健康是很不利的。因此,我有义务帮助你改变这种过分的做法。”
但德卢斯基大夫的劝告,甚至强迫,都收效甚微。有一次,他买好了音乐会的票,告诉她是波兰歌唱家演唱的,玛丽才舍弃了晚上极其宝贵的学习时间,由姐夫陪同去欣赏了这次音乐晚会,而且玛丽也的确为这位优秀的波兰歌唱家演唱波兰歌曲而激动万分。
但听毕以后,玛丽又万分后悔,觉得这一晚上时间没用来学习功课,实在是太可惜了。虽然当时的确很激动,但事后她又认为现在应该把这份激情保存起来,先埋头学好科学知识,以后才有振兴波兰、为波兰效力的机会。因此,玛丽从此谢绝姐夫一切好意的邀请。
玛丽住在布罗妮娅家里,的确可以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这对初到巴黎的玛丽来说大有好处。半年过去后,玛丽对这里的环境逐渐熟悉和适应了,她开始觉得应该自己去找一间房子租下来,一个人独住。这其中原因完全是玛丽从有利于学习的角度出发而考虑的。
其一是,布罗妮娅的家离索尔本太远,乘公共马车得一个小时,来去在路上就花费了两个小时,这样既使身体疲劳,又无端地浪费许多钱;其二是布罗妮娅的家虽然很温馨,但也有难以忍受的时刻,对玛丽来说,所谓难以忍受是指妨碍她学习的事情。
玛丽的姐夫是一位精力旺盛、活泼好动、喜欢音乐、广结人缘的人,白天看完病人后,晚上就会有许多波兰侨民聚到他们家来,大声争论当前的国际形势,激动时高唱波兰歌曲,姐夫兴致一来就大弹一阵肖邦的乐曲。
而晚上正是玛丽最看重的学习时间,但争论声、歌声和琴声往往使她心烦、焦躁,无法安心学习。再者,半夜三更常有病人来叫门,结果常常扰得玛丽不能很好入睡。
到1892年初,玛丽在向布罗妮娅和姐夫作了许多解释之后,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拉丁区找到一间四楼顶端的小阁楼,她把自己的一点东西趁着假日搬了进去。
3月17日,她给哥哥约瑟夫写了一封信,解释自己搬家的原因,以免哥哥会产生误解。她写道:
你大概已经从父亲那儿获悉,我决定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居住,为了几种原因我不得不迁移,尤其是这个学期不得不如此。这个计划现在已经实现了,我现在就是在福拉特路3号新居给你写信的。这间小屋子很合适,也很便宜。一刻钟我就可以到化学实验室,20分钟就可以到索尔本。当然,若是没有德卢斯基夫妇的帮助,我绝不能把一切安排得这样好。
我比以前住在德意志路的时候用功一千倍,在那里姐夫经常不断地打扰我,当我从学校回到家时,他简直不允许我做别的事,只让我坐着陪他闲谈。
为了这件事,我不得不和他宣战。
玛丽从此独自一人居住,开始了她传奇般的斯巴达式不近人情的艰苦生活。
自从玛丽自动放弃了姐姐家供给她的食宿,就不得不自己支付所有的费用。玛丽的进款,分成一小笔一小笔来支出她的积蓄,还有她父亲给她寄来的一点钱,是每月40卢布。
然而这样的困难生活,正是当时在巴黎留学的贫穷的波兰女学生所必须忍受的,玛丽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和朋友们聊天或者是研究穿着打扮,她每天只是在埋头苦读,在忘我地读书。
玛丽每月只能花销100法郎,其中15法郎租下这间顶层阁楼,剩下的钱每天还不到3法郎。如果她像其他同学一样精打细算,例如几个人合住一间屋,每天用几小时来自办饭食,她也许可以生活得舒适一点。
但这种小聪明却使玛丽百思不得其解:到索尔本是来求知的,不是来显示小聪明和让自己舒适的。
几个人住在一起会相互干扰,自办伙食会浪费掉许多可贵的时间,利用这些时间读几页书,或在实验室里多观察一下、多做一些科学实验的分析,那是多么好呀!
玛丽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
爸爸:
自从我搬到这个小房间之后,我比以前更加倍的用功学习,姐姐和姐夫也很关心我的生活。在大学里上课,读得书越多越觉得自己的基础知识还不深厚,所以我除了更加倍的努力之外没有其他的想法。
索尔本大学的课程每一样都会带给我更多的惊奇与希望,姐姐经常来看我,现在我的生活里就剩下了用功学习,努力!用功!
为了节约时间,玛丽几乎每天只吃涂黄油的面包和定量的胡萝卜、樱桃之类的生菜果实,尽力不生火做饭。更何况她住在四楼顶层,没有火、水,也没有灯,如果要做饭,她得把煤和水从一楼经过六段长长的狭窄的楼梯,弄到顶层阁楼,那样太累,也太麻烦了。
为了尽量减少麻烦,她几乎绝不把时间浪费在琐碎的家务上。由于每天只能把食品控制在3法郎以下,她几乎很少有机会吃点肉食。
玛丽没有仆人,一天一小时打扫屋子的女工费用,已远远超过她的支出预算。交通费用是取消了,不管天气好坏玛丽都步行到索尔本去。煤炭用量极少,她一冬只用一两袋煤球,她由街角的商人那里买来,自己一桶一桶地搬着走上那很陡的楼梯到四层楼。
为了节省开支,在玛丽的预算内把乘车费给除去了,无论任何下雨下雪刮风的日子,玛丽都得步行去索尔本大学。
玛丽灯也用得极少,天一黑她就跑到图书馆去,那里有煤气灯,而且比较暖和。玛丽坐在一张长方形大桌子前面,手抱着头,一直用功至晚上22时图书馆关门的时候才走。
图书馆关门之后,玛丽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用硬面包和冷水充饥,然后再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看书至深夜,这些已经成为玛丽的日常生活习惯。
玛丽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的时候,她是不生炉火的,除非家里有客人探访。
高强度的学习、极贫乏的食物,使玛丽刚到巴黎时那胖胖的脸明显地瘦下去,浅灰色的眼珠也逐渐失去了神采。她把自己的生命力用到了极限。玛丽自己并不在意这种极端困苦的生活。她十分清楚要想让能利用的钱坚持到取得学位的那一天,这些困苦是不能不忍受的。
但玛丽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生命的承受能力。
有一天,当她疲倦地回到顶层阁楼时,由于饥饿,她好不容易挣扎到床边时,竟晕倒在地上。幸亏那天晚上有位大学的同学来找她,不然谁也不会知道她晕倒到何时。
布罗妮娅夫妇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赶到玛丽的阁楼上。德卢斯基大夫诊断后,对布罗妮娅说:
“虚脱了,完全虚脱了!”
布罗妮娅在玛丽苏醒过来后,哽咽地问:
“你怎么啦?玛丽,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父亲交代啊?都怪我,没有好好关照你。”
德卢斯基大夫对布罗妮娅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带到我们家中去,她这是饿的!我检查了一下,她这儿什么吃的都没有。而如果你要问她,她难保会说吃了,可实际上她这儿根本没吃的!真是不可思议!”
玛丽在姐姐家中,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治疗,只是他们监督她必须吃一些富有营养的食物,再强迫让她休息。过了不久,玛丽就恢复了健康。
布罗妮娅坚决不让玛丽再回到那可怕的小阁楼上去了,但玛丽却着实留恋那只有一个天窗的小小天地,在那儿她可以心无二致地读书、思考,抬头仰望天窗外那一片夜空:有几只调皮的星星,总在那儿偷偷地窥视她的秘密,还愉快地向她眨眼。玛丽每次抬头看到它们时,心情就会感到无限温暖和轻松。
布罗妮娅最终拗不过倔犟的妹妹,只好答应她,并多次叮嘱妹妹一定要注意身体。德卢斯基大夫还郑重地对玛丽说:
“取得学士学位当然重要,但你不能太性急。你那非凡的头脑会让你通过的,用不着玩命。”
玛丽也郑重地答应以后一定要吃有营养的食品,要注意休息,但事实是,她和布罗妮娅都缺乏保证做到这一点的经济实力。
不过,布罗妮娅此后还是尽可能多地去看望玛丽,并尽力帮助她改善饮食条件。
郊外散步对安抚玛丽焦躁的心灵很有好处。绿荫覆盖的森林,起伏的山峦,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静谧,轻灵而圣洁。
每当玛丽投入翠绿幽雅的大自然的怀抱时,她总会自然而然地感到自己开始神采飞扬、飘逸柔和,似乎一切归于空寂。此时天、地、人完全融为一片混沌。这时的她常常会深深感动地匍匐在草地上,让天籁在自己的心中回响。
玛丽一心向学,她快速的进步让自己都为之心醉,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学习人类已经发现的一切东西。她一起上数学、物理、化学几门课程,并且渐渐熟悉了做科学实验的技术。
不久之后,李普曼教授就交给她一些研究工作去做,这些研究虽说不是十分重要,却给了玛丽机会表现她思想的敏捷和独创性,这让玛丽感到非常快乐。
索尔本的物理实验室是一间高而且很宽的房子,房间里很奇怪地设有两个小螺旋梯通到里面的一个走廊,玛丽就在这里运用她的能力试着做各种实验。
玛丽很热爱这种专注、宁静的气氛,喜欢这种实验室的“气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她都热爱这种环境甚于其他任何环境。
玛丽永远站着,站在一张放着精密仪器的橡木桌子前面,或站在通风罩前,忙着照料试管中被火焰烧得沸腾的熔解了的材料,她罩着一件肥大的粗布工作服,和她旁边沉思着的年轻人没有区别,他们都低头注意另外的试管或仪器。
玛丽决定考两个学位:一个物理学学位,一个数学学位。她以前订的那些要求很低的计划扩大并且充实起来了,其速度快得她都没时间,也没有胆量向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透露。
1893年3月5日,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写给布罗妮娅的信上说:
你上回的信第一次谈到玛丽要考学士学位,她的来信可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虽然我问过她。你再写一封信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这些考试将在什么时候举行?玛丽可以希望在哪一天考完?需要费用若干?文凭需要多少钱?我必须预先考虑一下,以便给玛丽寄点钱去,我自己的计划也要依此决定,我打算把我住的房子再留一年,留给我和玛丽,假如她回来,这所房子很合适……
玛丽可以慢慢找到一些学生,而无论如何,我所有的都愿意与她共享。我们可以不费事地把事情安排。
1893年4月16日玛丽写给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的信上说:
上星期日我到巴黎附近的兰西去了,这是一个好看而且可爱的郊区,丁香花和所有的果树都在盛开,连苹果树也开了花,空气里充满了花香。在巴黎,4月初树就绿了,现在都发了叶,栗树已是满树繁花;天气热得像夏天,到处是一片绿色。我的屋子里已经开始燥热,幸好7月预备考试的时候,我就不住在这里了,因为这间屋子只租至7月8日。
考试即将临近,但是我越觉得还没有预备好;万一实在准备得不够,我就等到11月再考,可是那样我的夏天就完了,我不大愿意。究竟如何,等着看罢!
玛丽的打算是考试如果顺利通过,就赶快回华沙。
她是多么想念分别已经快两年的父亲啊!如果7月份不能参加考试,恐怕暑假就没那份心情回家了。
玛丽实在是多虑了。7月份考完以后,她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被授予了物理学学士学位。她太高兴了,这么好的成绩真令人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她马上可以准备回波兰了!
在2000公里之外,在铁轨的另一端,有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约瑟夫和海拉,有一个家,有饿了可以任意吃饱的食物,还有一个女裁缝,只要花几个格罗齐就可以剪裁并且缝制衬衣和厚毛料衣服;这些衣服是玛丽11月回索尔本的时候要带去穿的!
现在假期已经开始了,玛丽回波兰的时候到了,她的内心又变得无比兴奋起来。
她退掉了自己租住的顶楼。
在永远离开它之前,她要把这里完全打扫干净;向她不会再见到的守门妇告别;买了一些预备在路上吃的食物;然后,计算一下她还剩多少钱,走进一家大商店,这是她一年来没有做过的事,去买一点小摆设和围巾,出国的人带钱回家是可耻的。
出国在外的人习惯最高的仪节,都要人用完所有的钱,给家里的人购买礼物,然后一文都不带,在火车站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