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6年的夏末,狄更斯毅然辞掉了在《时事晨报》的职务,在彼得沙姆租了一幢配有家具的乡间别墅——榆木小屋,静静地休整了一段时间。
《时事晨报》的老板对狄更斯提交的将在一个月内辞职的报告大为不满:“你这个人简直有点不可理喻。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你竟然想撂挑子不干!”
而狄更斯则认为他们没有能充分体现自己的价值:“你们从我这本书中嫌得了20000英镑,而我仅得到2500英镑的稿酬。我以后要学着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种只搞口头协议的傻事我再也不会干了。”
狄更斯作出这个决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性格的一种真实体现: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其后,他便动手写作剧本。他写了一部两幕滑稽剧《奇怪的绅士》和一部两幕喜歌剧《乡村俏妇》以及一部独幕滑稽剧《她是他的老婆吗?》它们都在新建的圣詹姆斯剧院上演。
虽然剧本的成功为狄更斯带了一些喜悦,但他却很快就对此厌烦了:“如果我除了是编剧之外,又能够当舞台监督和主要演员,一切按照我的创作意愿发展,那将会十分顺利。但是现在,我除了在创作上有主动权外,还要屈从于演员、歌手和舞台监督们的摆布,这让我无法忍受。”
凯特却给予丈夫充分的支持和理解:“亲爱的,不要生气。这是因为你本身具有表演的天赋。有时,你的面部表情是如此丰富,里面简直包含了50个人的生命和灵魂。”
狄更斯为妻子的深情而打动,他激动地握住凯特的手说:“亲爱的,只有你最了解我,这让我深感欣慰。”
他的喜剧,他的情感都是戏剧性的,他目光敏锐,善于发现人的古怪行径,就如凯特所说:“你就是一部活的照相机啊!”
狄更斯每描写一场风暴,就像一名舞台监督一样,想制造出这种效果;他笔下的反派角色感情夸张,那些英雄人物也像在做戏一样。他的小说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小说,既吸引了演员,又吸引了剧作家。
1836年年底,狄更斯在哈里森·安斯沃思的寓所,结识了约翰·福斯特。这个人后来成为狄更斯传记的作者。两个人一见如故,他们的性格当中有很多互补的东西。
从他们友谊之初,福斯特就开始掌管他的事务。
这就在这一年,凯特的16岁的妹妹玛丽来到弗尼瓦尔旅馆与姐姐同住。玛丽是一个俊俏、聪明,富有同情心而且十分幽默的姑娘。
凯特当时有点担心:“但愿妹妹的到来不会让我们的生活增加麻烦。”
狄更斯此时因成功而踌躇满志,外界应酬特别多,他笑着说:“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很招人喜欢啊,有她在家陪着你,肯定会为我们的家庭带来不尽的快乐。”凯特感激地看着丈夫,为他的善解人意而欣慰。
1837年1月6日,狄更斯的长子出生了。凯特产后身体一直很虚弱,而玛丽一边照顾姐姐,一边抽出时间来陪狄更斯到外面去找大点的房子,并参加一些交际活动,有时还一起去参观艺术展览和看戏。
4月初,狄更斯带着夫人、孩子和妻妹搬进了道蒂大街48号。狄更斯常常外出赴宴,有时不免喝得过量。每当这时,玛丽就会精心照料着他,扶他回家,搀到床上去。
有一天夜晚,狄更斯与玛丽坐在火炉旁边闲聊。“玛丽,虽然这段时间我有些操劳过度,但因为有了你的陪伴,我真的感觉很快乐,我觉得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玛丽却开心地笑着说:“不要这么说,您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你写的东西是现在的最了不起的作品。我一直因你而自豪,能够生活在你的身边是我的幸运。我感谢你给了我生活的智慧。”
狄更斯深为感动:“谢谢你玛丽,你的理解和支持,将使我的创作有了更充足的动力。”从此,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常常在一起讨论一个主题,吟诵一篇文章。玛丽已经成为狄更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狄更斯对凯特说:“玛丽这个小妹妹越来越让人喜爱了,我早就说过,他会给我们家带来不尽的快乐。”
凯特温柔体贴地对丈夫说:“从儿子出世之后,我也无法拿出太多的精力来给予你支持,而你是需要有一位知心朋友来帮助的。而玛丽的到来,填补了你生命中的空白,我为她的成熟和聪明而高兴。”
5月6日是周六,这天晚上,也就是他们搬入新居的5个星期之后,狄更斯带着凯特和玛丽一同去圣詹姆斯剧院看戏。
散场后,大家走出剧场。玛丽兴奋得像个孩子:“今晚真是太美妙了!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们边走边高兴地聊着,回到住处,夜已经很深了,狄更斯与凯特都躺下休息。
凌晨1时,凯特刚刚朦胧入睡,忽然听到玛丽在房间里急促地喊她:“姐姐!姐姐!”凯特一下惊醒,她急忙从床上跳下去,光着脚推开玛丽的卧室。只见玛丽已经瘫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凯特惊得魂飞天外:“玛丽,你怎么了?查尔斯,快点过来,玛丽出事了!”
狄更斯急冲进房内,他立刻吩咐仆人:“快去请医生!”
医生马上就被请来了,但终究回天乏术,他告诉狄更斯和凯特:“她患的是严重的心脏病,我恐怕无能为力。”
第二天下午,玛丽就去世了,她才只有17岁。但她临终前,还依然在低声叨念着狄更斯的名字。狄更斯抱着玛丽,与凯特放声痛哭。
而他的岳母霍格思夫人昏厥了过去,一天一夜不省人事,并几乎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下床。
狄更斯仰望苍天,喃喃自语:“上帝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偏偏要带走这样一个年轻可爱的生命?”
凯特一边哭着一边摇着头叨唠:“玛丽,我深爱的妹妹。我和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吵过架,她一直很依恋我,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她温柔、善良,这个世上如果只允许一个人升入天堂,那就是我妹妹玛丽。”
凯特的话更使狄更斯肝肠寸断。他因悲伤而几乎麻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凯特赶紧过来安慰他:“母亲这边我来照顾和安慰,你可千万别伤心过度了,玛丽走了,你还要去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啊。”
很长一段时间,狄更斯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他只得停止写作《匹克威克外传》与《奥列弗·退斯特》,结果那一个月中这两部小说都没有刊登。
《本特利杂志》只好告诉他的读者们说:
作者正在哀悼一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亲属,他对她充满了无比浓厚的爱慕之情,而且长期以来她的陪伴是对他终日操劳的重要安慰。
葬礼之后,他们前往汉普斯特德的科林斯农场。狄更斯在那里给哈里森·安斯沃思写信:
由于失去了这位可爱的姑娘。除了我的夫人,我对她的爱慕之深厚、热烈超过了世上任何人。我神思恍惚,悲痛万分,不得不例外地放弃完成我的每月工作量的一切念头,去尝试一下两个星期的安宁与平静。
狄更斯一直沉浸在对玛丽的回忆之中,走进圣詹姆斯剧院时,不愿意坐在与他们在玛丽去世前夜所在的包厢同一排的座位上,也不愿坐在剧场中任何能够看见那个包厢的地方。坐在火炉旁,他的眼前是她健康的身影,耳边回响着她快乐的笑声……
狄更斯与凯特相依相偎,他伤感地说:“我能回想起她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的一言一行,能指给你看我们在一起读过的书中的每一段和每一行。”
凯特拥紧了丈夫。她知道,自己对妹妹的去世非常痛苦,但对狄更斯这样一个感情丰富而又细腻的人来说,则是失去了一个与他乐趣、抱负和心境完全一致的知己,这种打击更是无比巨大的。
狄更斯在日记中写道:
无法想象这一可怕事件将我们投入的那种悲惨境地。自我们成亲以来,是玛丽给我们一家带来了安宁和生气,给我的创作带来了灵气和活力。她的美貌与才气赢得了众人的赞美。
我情愿失去一个关系近得多的亲戚或一个更老的朋友,因为她对我们的意义我们是永远无法替代的,她的离去留下了一块空白,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看得很清楚,要填补这块空白是毫无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