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圣保罗教堂不远处,有一家酒馆,它的招牌上画着一个披头散发、拖着一条鱼尾的少女图案,这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人鱼酒馆。
人鱼酒馆的意义并不在此,由于它地处伦敦中心,因而成了人们喜欢的聚会场所。
人鱼酒馆的老板和莎士比亚同名,叫威廉。他很会做生意,待人也很热情,一些戏剧、文学方面的名人都和他是朋友。后来他们又决定在人鱼酒馆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五聚会。
可是星期五是斋日,斋日里不能吃肉,只能吃鱼,这个文学戏剧小组的成员们不满足只吃鱼餐。他们向老板提议,可怜的老板面临选择,要么失去有利可图而又友好的顾客,要么被罚款。老板选择了后者。
文人们都赞叹老板够朋友,老板说:“为了朋友,金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但他在肚子里接着说:“何况你们的慷慨可以弥补我这一额外支出呢!”
每月参加聚会的都是些爱好文学,并在文坛上有一席之地的人。他们不分年龄、身份,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他们中自然有莎士比亚和本·琼生。
还有一个年轻人叫约翰·堂恩,他喜欢写诗。本·琼生认为他从某些方面看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诗人。可是,他生前没有获得这方面的荣誉,他后来做了教士,有一段传道词流传很广:
任何个人都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岛,仿佛是大陆的一部分,洲的一部分,要是大海冲刷掉海岸岩石的一角,那么,整个欧洲就由此而缩小同岩石一角相等的一块地方。
每一个人的死亡,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损失,因为我和整个人类密不可分。所以最好永不要问钟声为谁而鸣,他是为你而敲。
在聚会的人群中,本·琼生是所谓指手画脚的人。他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展开唇枪舌剑的争论。有时候堂恩写的诗不入他的体系之中,他就会大喊:“约翰·堂恩不遵法度,应当把他吊死!”
有一次本·琼生听了一些医学知识,就开始他的一段高论:“朋友们,你们知道我和莎士比亚为什么性格如此不同吗?那是因为我们的‘气质’不同。”
“本·琼生先生,什么叫‘气质’?”
“气质‘是一个科学名词,它是人体内包含着的一定的流质或黏液。气质的不同结合,决定着人的不同的心理性格,个人行为特征也由此产生。这些特征不以周围环境为转移。’气质可能有时表现为热情,有时表现为怪想。”
“能够和你有不同的气质,本人不甚荣幸。”莎士比亚笑着说。
“不用客气,本人也荣幸之至。”
对于莎士比亚呢,难道本·琼生会仅仅因为他年长,作为戏剧家又获得了普遍的承认而让他安生吗?这正好激发本·琼生推翻已经确立的权威,以便取而代之。然而,莎士比亚并没有认输。
“莎士比亚先生、本·琼生先生,你们总是在争论,我不大懂气质,但我觉得你们两人的风格确实不同。一方宛若重型的西班牙大帆船,另一方好比是英国的战船。”
“本·琼生像前者,以广博的知识取胜,但行动迟缓笨拙。莎士比亚先生则像英国战船,规模略逊,可是更为机动灵活,不必依赖潮涨潮落,善于适应和利用任何风力,换句话说,莎士比亚先生更机敏灵巧。”
“哈哈,真是后生可畏,竟然评论起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本·琼生说。
多么形象、鲜明的描绘,把何等生动的画面在我们面前展开!想出这种比喻的人,应当是属于那特定的一辈人,即经历过消灭“无敌舰队”的重大历史事件的人。
莎士比亚和本·琼生争论的到底是些什么问题呢?本·琼生属于这样的一类作家,他们一旦有精彩的语句或俏皮话,就决不会轻易放过。莎士比亚记在心里,大概还会笔录下来,以后就写进作品之中。
本·琼生在喜剧《个性互异》中嘲笑了某些剧本,说它们通过三把锈剑在舞台上描绘了红白玫瑰战争。
除了三部曲《亨利六世》的作者,还能影射谁呢?在《巴索洛缨市场》剧本中的某处,本·琼生嘲笑了那些仍然迷恋莎士比亚的《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的人,并说具有这种趣味的人已经落后时代25年至30年了。
对于莎士比亚那一代人来说,他是反映了最大限度的生活真实的艺术家。
对于本·琼生这一代人来说,莎士比亚的早期创作是一种没有生活基础的浪漫蒂克。本·琼生摒弃这种浪漫主义倾向,要求剧本同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
有一次,在人鱼酒馆里,本·琼生忽发奇想说:“人难免有一死,不知道我死了以后你们会怎么评论我。现在大家就评论我吧,我要死了,你们给我什么样的墓志铭?”
于是,人鱼酒馆里围桌而坐的人们开始陷入沉思。墓志铭第一行是本·琼生本人想出来的,他有腔有调地朗诵着:
这里躺着本·琼生,万事俱已抛
莎士比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回答让在座的大家都大吃一惊:
胡子上他压根没有毛。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但本·琼生可不饶了。莎士比亚赶忙说:“本·琼生,别生气,我再做一个给你,这次不好,你再算总账。”
本·琼生从此在这里长眠,
现在他并不比任何傻女人聪明。
但是,像他生前一样,在未来的世纪,
他将在自己的诗中永生。
“谢谢你,莎士比亚,如果我死后可以用墓志铭的话,我就会用这个。”
话虽是玩笑话,可里面包含着太多沧桑。死后,谁知道后人如何评论呢?
本·琼生有了一个儿子,莎士比亚被邀当了新生儿的教父。本·琼生问:“你打算给教子什么礼品?”
莎士比亚笑着回答:“我将送他一把铜做的匙子,你把它翻成了拉丁文。”
莎士比亚的玩笑都是善意的,而本·琼生的话则向来刻薄。他们之间的争论并没导致个人之间的敌意,尽管有人散布过类似的小道消息。
本·琼生和莎士比亚两个人能够很友好的相处,就像两个都有独立不倚的思想的人所做到的那样朋友。可是,他们在戏剧的创作性质上存在分歧。
由于本·琼生和莎士比亚这两人的争论,导致形成了两个文学戏剧派别。这两派人员企图在本·琼生和莎士比亚的生前抬高一个、贬低一个。
在1612年至1613年,参加聚会的人或者离开了伦敦,或者结婚安家,或遭遇变故,人鱼酒馆的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有关这些聚会的温馨回忆一直保存在参加这些聚会的人的脑海之中。就在作家们不再光临人鱼酒馆以后的两三年,其中一位成员给本·琼生写了一封诗简,他在其中惬意地回忆着他们在会面时争论和开玩笑的情况:
我们在此见到了什么呀!你记得,在那里语言是那么灵巧,并充满了火一般的热情,它们仿佛是由那样一个人孕育而成:他把自己整个的智慧放进了这一笑话之中,以便今后渡过那暗淡而没有悟性的一生。
我们在那里的智慧是那么多,够全城过3天寄生的生活,每一个白痴都可以毫不计算地挥霍,即使一切积蓄全部花光,我们身后仍有那样的氛围残留,处身在那一氛围之中,甚至是两伙傻瓜,只要愿意,也会得到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