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是一位正直的科学家和思想家。他关心政治,关心人类命运。面对现实,在每一个重大社会政治问题上他都敢于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
爱因斯坦对政治问题的第一次公开表态,是1914年签署一个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声明。这场战争是一场帝国主义战争。各国科学家纷纷为他们各自的“祖国”效忠。战争一开始,德国就有93个科学文化界名流联合发表宣言,为德国的军事侵略辩护。爱因斯坦则站出来公开反对这场战争。
1914年10月中旬,包括他在内的四个人签署了反战宣言《告欧洲人书》,呼吁善良的欧洲人,团结起来,争取和平。这个宣言,虽然不是爱因斯坦写的,但同他一生的政治思想完全一致。
当然,尽管这个和平宣言那么的真诚和理智,可在当时那个已经疯狂的年代,没有多少人能接受,也没有一家德国报纸敢于刊登这份反战声明。
倔犟的爱因斯坦以科学家的执著与韧性投入到反战活动中去。他到处公开发表与众不同的反战看法。
1918年秋天,德国爆发了士兵起义和工人罢工,前线也开始崩溃。11月9日,威廉二世被迫退位,仓皇出逃。德意志共和国成立了。
从爱因斯坦的政治立场看,他属于德国资产阶级民主派左翼,坚决反对威廉君主政体。他对德意志军国主义的崩溃以及共和国的诞生感到由衷的高兴。
11月9日,爱因斯坦亲眼见到了革命的盛况。那天,爱因斯坦本来要到柏林大学去讲相对论。他上午出门,满街都是罢工工人和起义士兵,水泄不通。大学生们兴高采烈地高喊:“罢课了!革命了!”
“自由万岁!共和国万岁!”
爱因斯坦折回家,在密密麻麻、满是公式的讲稿下边写下一行快乐的小字:
“11月9日,因革命停课。”
11月10日,他给居住在瑞士的母亲写信,说他第一次在柏林感觉到心情舒畅。他对德意志共和国寄予了无限希望。
但不久之后,他又陷入失望之中。他认为有了一个共和国的形式,所期望的和平、民主、自由和社会主义就有了切实的保障。他在给埃伦费斯特的信中说:
异常平静在这里又恢复了,但仍然存在着十分尖锐的对立。整个城市笼罩着军人的飞扬跋扈和对他们的不满,还有困苦和饥饿,婴儿的死亡率高得惊人。谁也不清楚,我们在政治上的趋向如何。国家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1922年6月,极右翼分子谋杀了那位自作主张宣布共和国成立的前总理谢德曼,几天之后,外交部长在柏林地区的马路上遇刺丧命。
这位才华出众的部长也是犹太人,他是爱因斯坦的好朋友。柏林城里一时谣言四起,因为反动派所谓的“十一月罪人”包括和平主义者、民主主义者和犹太人,而爱因斯坦身兼三者。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时常被推上德国和世界的政治舞台,这更引起了黑帮们的疯狂仇恨。7月6日,爱因斯坦从基尔写信给普朗克:
多方面警告我,最近不要在柏林逗留,特别要我无论如何不要在德国公开露面,因为我是那些谋杀行动策划者,即民族主义分子的眼中钉。
20世纪20年代初以后,爱因斯坦与社会主义者、资产阶级左翼政治家和人文科学家蔡特金、豪夫曼、科尔维茨、摩伊斯、格勒茨、曼西茨维克共同签署了许多有关政治和人道主义的宣言及声明。
在德意志民族整体陷入战争的喧嚣之中时,爱因斯坦直言不讳,公然声明自己是和平主义者,反对一切战争。他大声疾呼:战争对国际合作的发展是最可怕的障碍,尤其在于它对文化的影响。战争破坏了知识分子从事创造性工作所不可缺少的一切条件。
“如果他正好是年轻力壮,他的能力就会被束缚在破坏性的战争机器上,而年纪大的也会陷进仇恨和失望的气氛之中。而且,战争导致国家贫困,导致长期的经济萧条。所以,凡是珍惜文化价值的人,就不会不成为和平主义者。”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爱因斯坦致力于恢复各国人民之间相互谅解的活动,访问了很多国家。
1919年,世界各地的请帖潮水般涌来。出访荷兰后,他风尘仆仆,从一个首都赶到另一个首都。他到处做关于相对论的演讲,也到处呼吁和平、宽容与理解。
他像一位巡回和平大使,执行着民族和解的神圣使命。
为了恢复战败国德意志共和国的国际地位,他把德国科学的威望带到世界各地,又把自信心带回德国,鼓励德国人民建设一个民主、自由的新德国。德国统治者也想通过爱因斯坦的德高望重使德国重新获得世界各国的承认。所以,当局对他的频繁出访给予默认,并密切注视着世界各国的反应。
1921年3月底,爱因斯坦踏上了访美的旅途。
4月的一个早晨,纽约港早已是人山人海了,当“鹿特丹号”邮轮靠岸时,码头上早已经有一大批新闻记者扑向了船旁。
“据说爱因斯坦是中等身材,哪一个才是呢?”
“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科学家,他会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吗?不知道能否接近他呢?他的保镖也许会阻止我们靠近他呢?”
记者们还没有见到爱因斯坦出现,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时,船上走下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头蓬松的头发,满脸的胡须挡住了脸上的表情,身材不高而显瘦弱,身上打扮随意而朴素,很像是一位远航归来的艺术家的样子。
女子则是穿戴得体,朴素大方,很有一番贵族风范的。
没错,他一定就是爱因斯坦,左手拿着烟斗,右手拿着小提琴。一定是他,没错的。
爱因斯坦由于拉小提琴而引出了许多趣事来,媒体曾大篇幅地报道过,所以人们一提起爱因斯坦,就会想起他的小提琴。
据说有一次,一个民间组织为了救济犹太人举办了一次慈善音乐会,特意邀请爱因斯坦在会上演奏了一曲。谁知第二天人们打开报纸时发现,一位评论家写道:大名鼎鼎的爱因斯坦的演奏水平很是一般,音乐界的泰斗怎么能属于他呢?很明显,这位批评家并不知道,爱因斯坦只是一名一流的科学家,对于小提琴只是从小的爱好罢了。
这个传闻在德国的新闻界被当做笑谈传播了很久,没有多长时间,欧洲世界已被传遍了,人们因此而知道了作为严肃科学的探求者的爱因斯坦,也是一个擅长小提琴的好手呢。
爱因斯坦刚刚走下船,就被一大群记者围在了甲板上,根本无法上岸去。
爱因斯坦极力躲避着记者们的追问,同行而来的艾尔莎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是美国的新闻记者们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如果爱因斯坦的回答不能令他们满意的话,他们是不准备放过他的。
“尊敬的博士,请您用几句话简单地概括一下相对论的本质是什么?”
看来,记者们还真是很会出难题的,用几句话来解释一门新的科学理论,对于科学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新闻记者们大概只需要几句话的新闻,太多的理论,他们是弄不懂的。
爱因斯坦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采访,稍做思考后,他不乏幽默地对记者们说:
“如果大家真的希望我用几句话来解释相对论的话,那我只能大胆地给大家举个例子吧,只是大家听了只把它当做个玩笑吧,它绝不是正统的理论。”
“请您快说说看。”记者们不约而同地催促着爱因斯坦快点道出答案。
“现在我来给大家打个比方,如果人们从前是认为所有的物体从宇宙中消失后,时间和空间是仍然存在的,但根据相对论来说,时间和空间将是同物体一同消失掉的。”
“谢谢您的精练回答,我们报纸明天会登出头条。”
“博士,据说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有12个人懂得相对论,这是真的吗?”
记者们又继续追问道。
“你们相信这样的话吗?”
爱因斯坦反问了一句后又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任何一个物理学者都能弄懂相对论的,即使是我的学生们,也是能够理解的,而且,许多国家的物理学家也都对它进行了研究和验证,怎么能说得这么可笑呢?”
“博士,你曾经想过自己的相对论会引起如此轰动的效应吗?”
“这个吗,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在你们的国度里,我想人们最热衷的应该是拳击比赛的,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呢?”
爱因斯坦的话逗得记者们笑成了一团,严肃的气氛也一下子活跃了许多。
记者们采访完了爱因斯坦,也没有忘记艾尔莎,“夫人,请问您是学物理的吗?”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那么,您也懂得相对论吗?”
哦,这个吗,我更是一窍不通了,虽然博士曾给我解释过无数次,但我的数学程度只达到了会记账的程度,我怎么能会理解那些深奥的东西呢?
“但是,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懂有关相对论的问题,可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幸福生活。”
艾尔莎的巧嘴博得了一片喝彩声。
随后,前来迎接的人把爱因斯坦夫妇送上了一辆敞篷的车上,准备赶往即将下榻的宾馆。
一路上,街道的两旁早已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市民们,争相拥到路旁,一睹爱因斯坦的风采。
爱因斯坦虽然坐上了车,但他一直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对沸腾的人群,他的双手简直都不知放在哪儿好了。
一会儿动动小提琴,一会儿又敲敲烟斗,这样的欢迎气势,实在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艾尔莎坐他的身旁,不时地向人群挥着手,当她发现爱因斯坦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时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提醒道:
“阿尔伯特,请自然些,你只需要微笑,向人群挥挥手,表示谢意就可以了。”
此时,大科学家的脑子才转过弯来,从登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美国人的待客之道有什么讲究吗?为什么要用敞篷车呢?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坐在车子里的爱因斯坦,露出了孩子般的真诚的笑容。
“欢迎你,博士!”
人群中高喊着。
爱因斯坦热席卷了整个新大陆,而且越来越热。
在访美的期间,爱因斯坦作了许多次的学术报告,征服了一批批的校园学子,光是在普林斯顿大学,由于盛情难却,爱因斯坦就连续去作了4次报告,场场听众爆满,掌声震天。
美国人对于爱因斯坦的兴趣,不只停留在相对论上面,许多报刊上还津津乐道地提起了爱因斯坦的小提琴。
“我们是应该为尊敬的博士安排一场音乐会呢,也使人们能够领略一番博士在学术界之外的另一种风采。”
“教授一手拿着烟斗,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把小提琴盒,缓缓走下来时,他看上去多像一位有名的艺术家啊。”
“如果说他有什么地方与一个正式的艺术家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头发可能稍嫌有点少。”
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为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只是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争执他们很快就互相达到了和解,那是因为他们辩论到最终才发现,他们两院的议员中,没有人能理解、弄懂什么是相对论。
爱因斯坦给美国的大学生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个世界著名的学者,他没有像其他来宾那样,在演讲开始的前几分钟在众人的陪同下匆匆而来,然后在演讲结束后匆匆离去。
大学生们看到的爱因斯坦,一点贵宾的架子都没有。
演讲会结束后,他热情地回答了学生们的提问,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跟随他们去实验室,参观学生们的实验。
美国人的活泼开朗,对新事物的异常热情给爱因斯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令他深感不解。
“美国的大城市里有许多的剧场、戏剧院。以此推断,那里的人精神生活一定会很丰富的,可是他们对于新鲜事的异常兴趣,却又使人感觉到他们的精神有些空虚,随时追逐着看别人的一举一动,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美国人大概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过分热情,使得爱因斯坦对他们有一点小小的误解。
爱因斯坦在美国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1921年的6月,开始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这期间,他接到了英国大哲学家兼政治家哈定勋爵的邀请,欢迎他在访美归途中顺便去伦敦做客。
爱因斯坦接到这封邀请信后,犹豫了很久,他与哈定勋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曾经有过书信的来往,他们都是站在积极反战的立场上,拥护和平的,他很信任爵士。
只是,爱因斯坦的内心还有一些小小的担忧,大战虽然结束了,英国对于德国的仇视却还没有消除啊!
哈定勋爵的邀请是诚恳的,我是一个和平主义的反战者,如果利用访英的机会,消除英德两国人民之间的敌对,促进相互的了解与支持,那也是值得的。于是,爱因斯坦接受哈定勋爵的邀请,赶往伦敦。
初到伦敦,爱因斯坦夫妇被安排住进了哈定勋爵的住宅中,他们住的客房,比起柏林的公寓还要大了许多,爱因斯坦第一次领略到了英国贵族的奢侈。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英国人那数不清的礼节使他手足无措,贴身仆人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更让他惊恐万分。
“艾尔莎,这可真让人感觉到麻烦啊!”
“怎么,还是家里的生活舒服吧!”
“那当然啦,他们穿着笔挺的制服,一刻不离地站在房间门口,好像我们是犯人似的,难道他们怕我们逃跑吗?”
“阿尔伯特,你可别这样想,主人们听了这话一定会怪我们没有礼貌的。”
艾尔莎不住地安慰着爱因斯坦。
早上起床后,爱因斯坦像在家一样,赶忙去拉开窗帘,可是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长长的大窗帘难住了他。
“哎,艾尔莎,这个鬼东西是怎么回事?”
“拉不开吗?那就别拉了,一会儿仆人们自会拉开的。”
“不,我可不想让他们总是进屋来,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爱因斯坦同夫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征服了那个大窗帘,此刻他在心中不住地嘀咕着,英国人可真是麻烦。
第二天,哈定勋爵在科学会馆为爱因斯坦举办了演讲会。听众虽然很多,但气氛并不活跃,显然,英国人对于这个知名的学者,还是抱有一定的审慎的态度,他毕竟是来自于他们最仇视的国家——德国的科学家。
哈定勋爵为了活跃一下现场的气氛,特意首先向听众们作了热情的介绍。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我要把一位伟大的天才科学家,隆重地介绍给大家,他就是相对论的提出者——爱因斯坦博士。
“在这里,爱因斯坦博士将要为我们作最精彩的讲演,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走上台来。”
爵士的开场白结束了,爱因斯坦在稀疏的掌声中走上了讲台,对这次演讲会上并不热情的场面,反而刺激了爱因斯坦的信心,他在心中默默想到,我一定用我的知识,征服你们,使你们了解我,认同我,我一定会的。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我能来到伦敦,站在这里,站在我最敬佩的大科学家牛顿的故乡,我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
“科学是没有国界的,牛顿先生的发明,使得世上每个人都得到了恩惠,因而,没有人会忘记他的。在我的故乡柏林,牛顿先生的塑像被摆放在科学家馆里,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爱因斯坦的演讲节奏明快而富有魅力,很快就吸引了台下的听众。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牛顿先生,正是踩着他的脚步我一步步走进了物理学的殿堂。”
爱因斯坦是个十分谦虚的人。
“我还要感谢英国科学界的朋友们,我的理论是你们拿出了事实的证据,没有你们的亲身实践,我的理论可能还停留在推测的阶段,是你们给了我一个肯定的事实,我万分地感谢你们。”
爱因斯坦坦诚的心灵以及真挚的情感、专注的眼神及深刻的思想,深深地打动了英国的听众,随着演讲的进行,他们的掌声也激烈起来了。
“整个宇宙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爱因斯坦的演讲进入主题后,很快就把观众的思想带入了奇妙的宇宙世界里去了。
此刻,人们忘记了德国人,忘记了仇恨,只是看到了一个侃侃而谈的学者,把他对宇宙世界的精辟理解通俗地讲给听众们听,他那渊博的知识,深深地吸引了观众们的心。
是的,他不愧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他把自己的知识无偿地传授给那些渴望知识的人们。
所以,当爱因斯坦结束了他的演讲时,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了起来。许多学生还拥到了爱因斯坦的身旁,请他签名留念。
在随后的日子里,无论是科学界还是政府都给予了爱因斯坦热情的接待。
在政府部门的授意下,哈定勋爵特意为爱因斯坦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在这次酒会上,首相亲自光临并致了欢迎词,英国学术界的名流们都来了,大作家萧伯纳还与爱因斯坦高兴地开起了玩笑,一再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总之,英国人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许多,爱因斯坦高兴极了,他所期望的结果总算是实现了。
1921年6月底,爱因斯坦结束了在伦敦的短暂停留后,回到了柏林。这次远行归来后,他的胃病又犯了,于是艾尔莎劝他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不要再接受邀请出国访问了。
1922年初,法国的物理学会又一次发来了邀请信,希望他能赴巴黎讲学。
爱因斯坦经过考虑后觉得,和平的脚步应该在德法两国之间展开,于是在3月底,他决定只身前往巴黎。
他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第一个在法国公开露面的德国人。
爱因斯坦从车上走下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朗之万就接过了爱因斯坦手中的旅行包,就带着他迅速离开了站台,穿过地下通道后,没有走向车站的大门,而是向一个侧门走去。
朗之万一边走路,一边向爱因斯坦说道:
“非常抱歉,我们以这种方式迎接您,请您千万别见怪。”“没什么的,这不是挺好的吗?”
“没有办法,刚刚接到报告说,一些民族主义保皇派的激进分子已集合一大批人,要在车站闹事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接您从别的地方离开车站了。”
“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麻烦呢。”
“请您千万别生气,我们物理学会是诚心盼望您的到来的。”
“放心吧,我十分感谢你们的盛情邀请,我愿意以我的诚心换取法国人民对我的信任。”
谁知,事后人们才知道,那天在火车站其实是一场误会,火车站那一群年轻人,正是朗之万的儿子和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到车站来,本是想先一睹爱因斯坦的伟大形象,顺便也可帮助父亲保护爱因斯坦的安全。
在后来的日子,朗之万的儿子一提起这事就会觉得好笑,他抱怨父亲不该像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承受不了。
“我本是一片好心去迎接客人的,可是没料到,客人却被我们一大群人给吓跑了,真是不可思议。”
“爸爸,你不觉得这也太可笑了吗?”
“你还敢跟我提这件事,你差点闯下了大祸,作为一个大学生,干什么事都要动动脑筋,人越多的时候是最容易出事的,如果爱因斯坦先生出了事,我们该怎么向世界人民交代呢?”
父子俩为了车站的事情仍然不断地争执着。
法国物理学会为了确保爱因斯坦的安全,为他举办的演讲会规模不是很大,参加的也只是一些学术界可靠的人士,都是凭证入场的。
爱因斯坦谦虚地解答了学者们的一些提问,并认真地指出了他与马赫理论在根本上的相同与不同之处。科学界见到了传闻中的爱因斯坦果然是虚怀若谷,丝毫没有名人的那副扬扬自得的神色,对他的人品更加敬重了。
但是,爱因斯坦的巴黎之行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与美国、英国的科学院不同,著名的巴黎科学院拒绝接受他担任名誉院士,在这个以保守和偏见闻名于世的高级学术机构里,有30个院士联合签名,他们不同意接受爱因斯坦,如果科学院请来了爱因斯坦,他们将集体辞职。
他们的理由很坚决:
德国还没有参加国际联盟,他们没有办法让一个敌对国家的科学家走进他们的中间。
由于这件事情是始料未及的,科学院对此事觉得非常难堪。好在爱因斯坦从朋友那儿听到了这件事,他十分坚决地回绝了巴黎科学院的邀请,避免了朋友们的尴尬。
“很抱歉,爱因斯坦先生,他们的民族偏见太严重了。”
不,我不会稀罕那顶帽子的,那样的荣誉对我来说是没有一点用的。
“如果你有时间,若能陪我去昔日的战场上走一走就可以了。”
爱因斯坦对朗之万说。
一个清晨,朗之万陪同爱因斯坦去往法国的东部乡村,那里是遭受战争破坏最严重的地方。
爱因斯坦乘坐的汽车渐渐驶入了乡村,断垣残壁中,只有那一排排新修的烈士墓地显得格外刺眼,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
倒塌了的房屋,烧焦了的树木,干荒的土地,一片片破败的废墟。
朗之万沉痛地告诉爱因斯坦:
“这些地方,都是战争的主战场,德国的司令部就曾设在这里,残酷的战争使得这里的重建工作十分艰难。”
爱因斯坦此刻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战争带给普通的百姓的苦难,何时才能消除呢。
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万恶的战争不再发生。
“这里的状况太悲惨了,每一个德国军人都应该到这里看看,战争是多么的可怕啊!”
在巴黎,相对论的创始人虽然没有像访问其他国家那样受到隆重的欢迎,但爱因斯坦对于自己的这次旅行却十分满意。
他要的不是荣誉和掌声,他不仅是一个科学家,他也是一位和平的使者,能够顺利地访问法国,他认为这对于他及德国人民来说都有很大的政治意义,他觉得,正是他访问法国,迈出了德法两国人民之间相互沟通的第一步,德法两国科学家的交往,在未来的日子里必定会更加频繁,最终,德法两国人民一定会相互谅解的。
爱因斯坦离开巴黎返回柏林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一封来自日本的邀请函,日本东京改造出版社将出版《爱因斯坦论文集》,特请参加他们的庆祝仪式。这是爱因斯坦的第一部文集,不是用德文,而是用日文出版,本身是意味深长的。爱因斯坦很受感动。
凝视着海面上起伏的波光,童年时代的梦影依稀闪现,爱因斯坦沉浸在遐想中。忽然,艾尔莎惊喜地叫起来:
“阿尔伯特,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水天一色的远方,出现了一片大地。啊,龙的故乡到了!
爱因斯坦夫妇乘坐的“北野丸号”邮轮缓缓驶入黄浦江。码头上早已等候着欢迎的人群,有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中国学术界人士和青年学生代表,场面非常热烈,充满着一种节日气氛。
爱因斯坦夫妇在上海只逗留了两日。中国人的勤劳和贫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黄肌瘦的老人拉着黄包车满街奔跑,车上坐的却是肥胖的白人。这种情景他在印度也遇到过,但他宁愿步行走很远的路去看热带美景,也决不坐人力车。他曾对朋友说:“自己坐在车上让别人来拉,那简直是把人当畜生看待。”他不明白,为什么东方文明古国会这么穷?世界到处都存在着不平等。对于劳苦大众,爱因斯坦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12月初的一天,爱因斯坦偕同夫人一行顺利地到达了日本的神户。
慕名而来想见一见这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国度的世界伟人的市民们,早已挤满了码头。
日本人的温文尔雅、谦卑有礼,给爱因斯坦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由于爱因斯坦的演讲都得靠翻译才能转达给听众。对此爱因斯坦深感不便,一连4个小时下来,爱因斯坦自己都有些厌烦了,可是他扫视了一圈台下才发现,所有的听众仍然如刚来时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同时也没有一点交头接耳的声音。
在这期间,彬彬有礼的日本听众,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倾听,场下响起演讲会上那撼天动地的掌声。
“艾尔莎,这个民族真是让人佩服,不卑不亢的礼节堪称世界的典范。”
“怎么,你喜欢这里吗?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好了。”
艾尔莎的话是有原因的,此时的德国社会,第一次世界大战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其中最为尖锐的问题就是粮食的分外短缺,由此导致了强盗满街的局面。
希特勒纳粹党借着这个势头渐渐扩大起来了,他们横行街头,不断地残杀那些爱国的犹太领袖。
“德国永远是德国人的,犹太人赶紧滚蛋!”纳粹党徒在叫喊着。
国内的这些消息不断地传到爱因斯坦的耳中。艾尔莎万分焦急,她力劝爱因斯坦应该放慢访问的脚步,避开国内的血腥屠杀。
爱因斯坦对此却不以为然,他声称,为了科学、和平、全世界人民的利益,他什么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吗?
爱因斯坦在日本停留期间,还为即将在日本出版的《爱因斯坦文集》进行了最后的审阅,看着自己的论文第一次不是用自己的母语,而是用一种东方文字出版了,他的心中对日本人民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爱因斯坦在日本只停留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满载着东方人民的深情厚谊,起程回国了。
在归国的途中,1923年的2月,爱因斯坦决定去访问巴勒斯坦,以鼓舞犹太人的士气。当时的巴勒斯坦是属于英国的管辖范围。英国政府驻巴勒斯坦的总督是萨缪尔,也是一个犹太人的后代。
爱因斯坦夫妇在巴勒斯坦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总督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自己的官邸里,并亲自陪同他们参观了市区的风景。在这里,小到生活起居,大到宴会,一切都完全是英国化的风格,这让爱因斯坦夫妇大为不解。
“如此荒唐的礼仪,也需要一丝不苟地学来吗?”
就连一向能够宽容待人的艾尔莎夫人也被那些琐碎的礼节给激怒了。
“我并不是名人,我不喜欢这样装腔作势,阿尔伯特,我可受够他们这些该死的礼节了。”
告别了巴勒斯坦,两个人于3月初抵达了马赛,本来,爱因斯坦夫妇是准备从这里返回柏林的。
可是,一封来自马德里大学的邀请信改变了他们的初衷,在艾尔莎的劝说下,爱因斯坦决定从这里起程前往西班牙。在西班牙,爱因斯坦夫妇受到了国王的亲自接见,马德里大学还将名誉教授的证书送给了爱因斯坦。
值得一提的是,教育部长还专门同爱因斯坦谈了话,说如果教授夫妇愿意留在西班牙,他们愿意为两人提供最优厚的待遇。但是爱因斯坦婉言谢绝了这些诚恳的邀请,并决定立即返回柏林去。
爱因斯坦在少年时代就厌恶德国,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善良正义天性的使然,他还坚决放弃德国国籍,或许他早就预感到德国是容纳不了他的。
1919年爱因斯坦的名声如日中天,普鲁士科学院院长斯顿夫在10月22日给爱因斯坦写信,信中说:
在你的引力理论获得新的巨大的成功之际,我向你表示最诚挚的祝贺,你现在一定很欢欣鼓舞,我们也分享你的快乐。德国在军事、政治上失败之后,德国的科学能够获得胜利,这是我们的骄傲。
德国很多人是抱着复杂矛盾的心情来看待爱因斯坦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使德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一落千丈。德国国内一直弥漫着一股民族复仇主义的情绪,他们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出现,带领他们改变现状,走出困境。
1932年,希特勒羽翼丰满,德国纳粹党一跃而成为国会的第一大党。柏林上空阴云密布,一场疯狂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这一年的秋天显得格外燥热,也格外萧森,枯黄的树叶仿佛被热风烤焦似的,一片褐色,空气中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秋末的一天,爱因斯坦打点好行装,同艾尔莎夫人一起走出卡普特别墅,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去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这是一次例行的出访,应加州理工学院院长密立根邀请,爱因斯坦每年冬季都要去讲学一次。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出访,爱因斯坦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沿着石阶走下来。爱因斯坦回首眺望,别墅的屋顶在一片枯枝中凸显出来。
“艾尔莎,你再多看几眼你的别墅吧!”他凄然说道。
“这是为什么呀?”夫人不解其意。
“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这房子。”
“看你说的!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艾尔莎笑道。
“你还是再多看一眼吧!”
艾尔莎感觉到爱因斯坦的话中有一种特别的语气,他们停住了,驻足回眸。卡普特别墅沐浴着晨晖,显得格外清新秀丽。她察觉出爱因斯坦的脸上霎时间露出了一种惜别之情。
是啊,卡普特别墅是他们愉快的家园,在这里劳厄等一些朋友常来这里聚会。爱因斯坦同他们一起驾着小艇在湖上荡漾,常常乐而忘返。印度大诗人泰戈尔也来这里做过客。他比爱因斯坦大18岁,穿一件发亮的丝绸衣服,俊逸的脸上飘着银色的长须。他们坐在别墅的花园里,一边品着中国绿茶,一边亲昵地谈着宇宙、宗教、艺术和人类的未来。
一群飞鸟从树枝上腾起,盘旋着消失在蓝天里。艾尔莎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我们走吧!”爱因斯坦转过脸说道。
他们沿着石阶下来,一辆汽车已等在路口。几分钟之后,他们乘车离开了卡普特村。
爱因斯坦的预感应验了。他们和这栋湖滨别墅告别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爱因斯坦夫妇搭乘的邮轮横渡大西洋,再穿过巴拿马运河,抵达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这是爱因斯坦最后一次到加州理工学院讲学,他很珍惜这段时间。除了讲授相对论外,他还同这里的同行们一起进行研究工作。不远的威尔逊山顶上,有一架巨大的天文望远镜,是世界上最大的望远镜。爱因斯坦也常去那里,同天文学家们研讨宇宙和引力场问题。
当爱因斯坦在加利福尼亚进行平静的学术研究时,德国的政局却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1933年1月30日,迫于纳粹和社会危机的压力,86岁的总统兴登堡元帅终于任命希特勒为总理。德国历史上揭开了最黑暗的一页。
这时候,纳粹党虽然是德国国会的第一大党,但在国会的607个议席中,只占230席。希特勒立即解散了国会,宣布于3月5日重新大选。
2月27日,临近国会大选一周之前,纳粹头目戈林策划了臭名昭著的“国会纵火案”,他派冲锋队员从暖气管道潜入国会大厦纵火,然后嫁祸于德国共产党。24小时之内,纳粹在全国逮捕了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上万人。德国共产党被迫转入地下。几天后,大选结束,纳粹党完全控制了国会。
接着,开始了对犹太人大规模的迫害。他们宣称“德国是德国人的”,“犹太人是腐蚀德国的蛀虫,必须给予无情打击”。
爱因斯坦成了他们首先攻击的目标。希特勒上台不久就宣布相对论是“犹太邪说”,柏林的报纸也公开点名,称爱因斯坦为“犹太国际阴谋家”。这时候,爱因斯坦正在加利福尼亚,他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通知普鲁士科学院,取消原定从加州回柏林后的学术讲演。
几天后,爱因斯坦夫妇乘火车到达纽约。
在旅馆里,爱因斯坦接受了《纽约世界电讯报》记者的采访,公开声明说:“德国现状既然如此,我再也不踏上德国的土地了。”
几天后,爱因斯坦和艾尔莎搭上开往欧洲的客轮。他们的目的地是比利时的海边小城安特卫普港。爱因斯坦将去那里避难。
轮船在大西洋航行途中,无线电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爱因斯坦在卡普特的别墅被抄,他家乡乌尔姆的爱因斯坦大街也改换了街名。希特勒的魔掌终于伸向这位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
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德国又变成了一座大兵营,而且变得比威廉帝国时更疯狂。大街上插满了纳粹党的“卐”旗,身穿褐色制服、臂戴“卐”字袖章的冲锋队员高唱着法西斯歌曲,在菩提大道阔步行进,成千上万被纳粹蛊惑的青年举着火炬游行,狂热地高呼着:“希特勒万岁!”
3月21日,希特勒担任总理后的第一次国会,在柏林郊外波茨坦的教堂举行开幕典礼。
会场里,挂满了18世纪以来的德意志帝国的各种军旗,就在这里,面带得意之色的希特勒发表了他那所谓的波茨坦宣言:“本人要求撤销《凡尔赛条约》对德国的任何责任条款。”他并且狂叫,要为统一德国、消灭国贼而努力。
两天以后,国会以441票对84票的压倒多数,通过了“授权法”。于是希特勒掌握了完全独裁的权力,国会名存实亡。从这一天开始,德意志共和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法西斯独裁国家。
对犹太人的迫害升级了。所有的犹太医生被禁止开业,犹太人的法官和律师被赶出法院,犹太人商店接连遭到暴徒袭击。
作为犹太人的优秀代表,爱因斯坦成了纳粹党迫害的最大目标。他们宣布爱因斯坦犯了“知识叛逆罪”。一群纳粹冲锋队员洗劫了卡普特别墅。他们翻箱倒柜,搜遍了整栋房子,想找出爱因斯坦“谋反”的证据,结果只在厨房里找到一把切面包的小刀。他们把这把小刀当做“危险的武器”没收了,并在报纸上大肆张扬。
3月28日,爱因斯坦夫妇搭乘的客轮驶入安特卫普港,受到比利时官员和许多学者的欢迎。他们是作为比利时国王和王后的客人来此避难的。
到达比利时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挂电话到柏林寓所,他们很担心亲人们的安全。接电话的是他们的女佣人,她说大女儿已逃到荷兰,二女儿同俄国丈夫也已离开柏林,到法国避难去了。
他们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爱因斯坦从电话里还获知,他在银行的存款被全部没收了,理由是这笔钱是要用来支持“共产党暴动”的。这笔存款并不太多,但爱因斯坦这下真的成了穷光蛋。
纳粹摧毁了爱因斯坦在德国的一切,包括他为整个人类创造的精神财富。在柏林国家歌剧院的广场上,他的相对论著作被当众焚烧。同时扔进火中的还有马克思的《资本论》、杰克·伦敦和左拉的小说及其他大量进步的文化典籍。
一群戴着“卐”字臂章的狂徒围着冲天大火欢呼,火舌吞噬着人类智慧和文明的精华,留下的是一片灰烬。
在这浩劫的时刻,爱因斯坦倚窗东望,只能默默念着一位诗人的诗句:
当我想起故乡,在夜晚的时分,
痛苦的心灵啊,总是不得平静。
怀着沉重和愤慨的心情,爱因斯坦写信通知普鲁士科学院,鉴于德国的局势变得已经令人不堪忍受,他决定辞去院士的职务。
爱因斯坦这样做,预示着自己将被开除。但是,即使他不采取这个步骤,在纳粹教育部长的干涉下,他也会被科学院除名的。而当时的科学院院长,正是他所敬重的普朗克教授。
本来爱因斯坦就是普朗克和能斯特从瑞士邀请来柏林的,如今要普朗克开口叫他退出科学院,将是一件非常难过而尴尬的事。为了不让朋友为难,爱因斯坦提出了辞呈。
普朗克为了缓和纳粹对犹太科学家的迫害,曾经多方奔走。但是希特勒根本不理会,他训斥普朗克道:“你以为我的神经有时会脆弱吗?不,我的神经犹如钢铁。我绝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而忘掉伟大的目标!”
爱因斯坦提出辞呈时,普朗克正在赴意大利的旅途中。他闻讯后没有及时赶回柏林。于是,普鲁士科学院由一位“饭桶”法学家主持开会。能斯特博士在会上大声疾呼:“我们怎么能以‘不够德国化’的理由,将院士里最伟大的科学家除名呢?我们一直以达朗贝尔、伏尔泰曾经是普鲁士皇家学会会员为荣,但他们也并不是德国人,而是法国人呀!”
劳厄也挺身而出,为爱因斯坦伸张正义道:“后世的人会怎么批评我们呢?如果要开除爱因斯坦,我们只能被称为‘屈服于权力之下的懦夫’!”
尽管能斯特和劳厄一再坚持,但终因寡不敌众,在纳粹教育部的授意和压力之下,科学院于4月1日发表了如下声明:
“普鲁士科学院获悉爱因斯坦在法国和美国参与不轨行动的新闻报道后,甚感愤慨。本院对于煽动分子爱因斯坦在外国的活动,颇感困扰。因此,对于爱因斯坦自动申请退出科学院,本院丝毫不感到遗憾。”
劳厄在20年后,感慨地写道:“这个可耻的声明至今犹使任何一个德国人因羞愧而脸红。”
普朗克在罗马见到这个声明后,良心上感到很大的不安。如果他在柏林,情况也许不至于这样糟。不过,即使他在柏林主持会议,大局也改不过来。这位老教授在给朋友的信中,沉痛地写着:“尽管无底的深渊在政治上把我们同爱因斯坦分开了,但是我深信,爱因斯坦的名字将作为柏林科学院最光辉的名字之一受到未来历史的尊敬。”
就这样,爱因斯坦这个伟大的名字从普鲁士科学院的名单上被抹掉了。他永远也没有再踏上诞生他的国土。
爱因斯坦隐居在比利时的一个海滨避暑地,这里离奥斯坦德镇很近。他们住的别墅靠近一个很大的沙堆,附近有个小村庄。海滩上,常有小孩拾贝壳、捉螃蟹玩,还有一些穿着鲜艳泳装的女郎,躺在沙滩上进行日光浴。
爱因斯坦常在海滩上漫步。海风吹拂着他一头灰白的长发,看上去就像一位遨游世界的先哲。他仍旧在思考着他的物理学,有时也拉拉小提琴消遣。但是艾尔莎和朋友们却越来越感觉到,爱因斯坦的安全正受到威胁。
从柏林传来消息,纳粹悬赏2万马克要爱因斯坦的脑袋。
爱因斯坦摸着自己的脖子,苦笑道:“想不到我的脑袋竟值这么多钱!”
艾尔莎夫人却吓坏了。比利时离德国非常近,而且纳粹分子疯狂成性,什么坏事都可以干出来的。
“阿尔伯特,我们还是尽早到英国去吧!”夫人催促他道。正好这时有位英国朋友邀请爱因斯坦去小住一段时间,爱因斯坦已回信道了谢,只是起程日期还未定下来。
爱因斯坦还有几件事情要办。其中有一件事涉及两位因拒绝入伍而被关进牢的比利时青年,一位法国青年来信向爱因斯坦求助,希望他能向比利时政府说情,释放那两人。
爱因斯坦一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曾经说过:只要有2%的人拒绝服兵役,仗就打不起来,因为政府不可能把那么多人投进监狱。那两个比利时青年,就是响应他的号召拒绝服兵役的。
但这一次爱因斯坦的思想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柏林街头的血与火教育了他。他看到了纳粹的“褐色恐怖”正给整个欧洲,甚至全世界带来威胁。在这种形势下,保卫祖国以抵抗德国的侵略,是每一个比利时青年的神圣职责。
于是,爱因斯坦在报上发表了给那位法国青年的公开信:
如果我是比利时人,在目前情况下,我绝不会拒绝服兵役;相反,我将欣然报名去参军。我相信,这将有助于拯救欧洲的文明。
他的这个声明轰动了全世界。5年后爱因斯坦的预见不幸成为事实:希特勒疯狂地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为了保护爱因斯坦的安全,比利时国王派了两名警卫,形影不离地跟随在他左右。
有一天,有个行踪怪异的青年闯进了警戒圈,他再三要求见爱因斯坦,说有特别重要的事相告。警卫弄清了他的身份,原来是从德国叛逃出来的冲锋队员。
“我带来了你们喜欢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呀?”
“这是纳粹的秘密文件,我冒着生命危险把它带出来的。所以,我至少应该得到5万法郎的报酬。”
艾尔莎夫人听了感到莫名其妙。
“我丈夫并不需要这些文件呀。”
“不过,这些可是非常宝贵的情报哩!”那叛逃的冲锋队员说。
“你为什么专程把它带到这里来呢?”
“这还用问,爱因斯坦先生是反对纳粹的领袖呀!”那青年理直气壮地说。
在闹了这么一个笑话后不久,爱因斯坦的老朋友法兰克教授来探望他。法兰克在由伦敦返国途中,获知爱因斯坦在比利时,便跑到奥斯坦德附近到处打听他的住址。虽然警方曾严令四处居民不得透露爱因斯坦的行踪,但憨厚的法兰克居然还是找到了那栋别墅。
爱因斯坦见到法兰克非常高兴。当他知道比利时警方对他采取的保护措施竟未奏效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阿尔伯特,我们还是搭船去英国吧!”艾尔莎夫人不安地劝道。
“是呀,我看你在这里不便久留。”法兰克教授也很关心他的安全。
爱因斯坦被说服了,终于决定离开比利时。
一个漆黑的夜晚,爱因斯坦夫妇从欧洲东海岸一个秘密地点搭上船,悄悄地渡过了多佛尔海峡。
英国对爱因斯坦表示了崇高的敬意。他们像欢迎一位反法西斯英雄一样迎接他。不同的只是,爱因斯坦这一次仿佛成了反谍影片的主角,他和夫人一到伦敦,警方就采取了严密的保安措施。在他们下榻的公馆外面,埋伏了许多警卫人员。爱因斯坦的身边,随时都有保镖跟随。因为就在爱因斯坦抵英前不久,有个与他同在一张黑名单上的犹太学者被纳粹暗杀了。所以,英国政府采取了谨慎措施。
爱因斯坦在英国短暂停留期间,参观了国会。他还出席了一次民间欢迎集会,当他走上讲台演说时,上万听众起立向他致敬。
几天以后,爱因斯坦搭上了开往美国的“西部号”客轮。与他同行的人,除了夫人艾尔莎外,还有助手梅厄博士和秘书杜卡斯女士。
这是一次秘密的旅程,码头上没有新闻记者的采访,也没有欢送的人群。爱因斯坦登上客轮,打趣地对夫人说:“看来我应该向纳粹道谢,没有他们的通缉,我还不可能这样悠闲清静地离开一个地方。”
客轮驶出港口,船尾留下一条长长的浪迹。几只白色海鸥在空中翻飞着,仿佛在为他挥翅送行。爱因斯坦就此离别了他深深眷恋的欧洲,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天后,“西部号”客轮驶入纽约港。船还没有靠近码头,爱因斯坦就换乘一条小艇驶到岸边登陆。然后乘上汽车,不声不响地直驱普林斯顿。历史记下了这一天:1933年10月17日。
爱因斯坦到达目的地后获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纳粹党已经没收他的全部财产,包括卡普特别墅和他喜欢的那艘小游艇。
1934年11月,美国芝加哥《政治》月刊一个名叫阿林生的人,写了一篇批评爱因斯坦改变和平主义者立场的文章,题为《爱因斯坦,请你为欧洲和平发言》。爱因斯坦写了题为《和平主义的重新审查》一文,以现实角度呼吁人们丢掉幻想,准备与希特勒的纳粹德国作殊死战斗。
爱因斯坦和平主义者立场的改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特勒一上台,他就敏锐地看到,一场新的战争就要爆发了,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呼吁欧洲各国人民迅速做好物质与心理上的准备,这一点恐怕是许多政治家都比不上的。
整个30年代和40年代,为打垮纳粹,为保存文明的价值,爱因斯坦从未停止过有力的呐喊。
1937年4月18日,纽约举行支持西班牙共和国的群众集会,参加的有3500人,爱因斯坦因病没有出席,但他请人在集会上宣读了他的电报:
我首先要大声疾呼,为拯救在西班牙的自由,必须采取强有力的行动,这是一切真正的民主主义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使西班牙政府和西班牙人民没有表现出如此可歌可泣的大无畏精神和英雄气概,这种责任还是存在。要是在西班牙丧失了政治自由,那就会严重危及德国的政治自由。祝愿你们能够唤醒民众积极支持西班牙人民。
我衷心祝愿你们在这一正义和意义深远的事业中取得成功。
第二次世界大战使爱因斯坦的社会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即从以前抽象的人道主义范畴里的良心、正义转换为切实具体的社会责任感。
我们忍受痛苦而死,为的是使你们能够自由,使和平和正义能够胜利。你们,活着的人们,千万不要忘记由于我们的牺牲而加给你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