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聪明伶俐,很受长辈的称赞。有一年正月,那时他5岁,过年的时候大人们在厅里打牌,有一位长辈看他可爱,就逗他说:“你喜欢哪一个人打赢?”
鲁迅的回答很是出人意外,他说:“我喜欢大家都赢。”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连连称赞他,叫他“胡平尾巴”。这是一句绍兴话,意思是短小灵活,敏捷利落。
鲁迅的祖父周介孚,虽然脾气有些暴躁,有时候要打骂孩子,但是在教鲁迅读书这件事上,却显得相当开通。那时一般人家的孩子,开蒙总是直接就读四书五经,让一个6岁的孩子天天去念“学而时习之”,他会多么痛苦?
周介孚让鲁迅先读历史,从《鉴略》开始,然后是《诗经》,再后是《西游记》,都是选小孩子比较感兴趣的书。即使读唐诗,也是先选白居易那些比较浅白的诗,然后再读李白和杜甫的,这就大大减轻了鲁迅启蒙时的苦闷。
在祖父的指点下,鲁迅读了《西游记》、《水浒传》等小说,以及其他许多古典诗词。祖父给鲁迅兄弟规定了读诗的次序:初学先诵白居易诗,取其明白易晓,味淡而永;再诵陆游诗,志高词壮,且多越事;再诵苏轼诗,笔力雄健,词足达意;再诵李白诗,思致清逸。
在祖父的影响下,鲁迅除读了《诗经》外,还读了《楚辞》,以及陶潜、李白、李贺、李商隐、温庭筠、苏轼、陆游、黄庭坚等人的诗。
祖母更是特别疼爱鲁迅,每每在夏天的夜晚,让鲁迅躺在大桂树下的小饭桌上,摇着芭蕉扇,在习习的凉风中给他讲故事,什么猫是老虎的师父啦!什么许仙救白蛇啦!鲁迅直至晚年,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兴味和惬意。
鲁迅的父亲周伯宜是个很有才华的秀才,他对鲁迅的管教很严厉,同时也很深沉。他家教虽严,却从不打小孩子。
鲁迅在《朝花夕拾》的那一篇《五猖会》中,记过父亲的一件事,就是在鲁迅快乐的童年时,偏偏逼他去背书。可实际上,周伯宜平时对儿子们的读书,监督得并不紧,常常很宽容。
那次鲁迅偷偷买回来一本《花镜》,被父亲发现了,他又害怕又绝望,因为这属于闲书,一般人家都不许小孩子看的。他心里想:“糟了,这下子肯定要没收了!”孰料,周伯宜翻了几页后,一声不响地还给了他,这使他喜出望外,从此就放心大胆地买闲书,再不用提心吊胆,像做贼似的了。
至于母亲鲁瑞,对鲁迅的挚爱就更不必说了,几个孩子当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鲁迅。
从人情来讲,父母总是爱子女的,可由于中国人祖传的陋习,这种父母之爱竟常常会演化成对幼小心灵的严酷摧残。
在鲁迅的散文《五猖会》中,记载了他7岁时看五猖会的情形。农历五月一日,是休宁县海阳五猖庙会之日。届时,四乡的百姓云集海阳烧香,祈求五猖神主驱鬼祛邪,消凶化吉。庙会游行,前引锦旗开路,执事沿途管理杂役。青白黑红黄绿蓝各色旗子飘扬,十景担、肃静牌、万民伞、纸扎猪马牛羊偶像、牌楼跟上,接下来的是地方戏队伍、杂耍队伍。
五猖庙会起源于明初。朱元璋和陈友谅在皖南曾打过几年拉锯战,军士百姓死亡很多。朱元璋做了皇帝后,下令江南百姓村村建“尺五小庙”,阵亡士卒“五人为伍”,受百姓供奉。《明史》记皇家祭祀有“阵前阵后神祗五猖”之说。如此世代相传,便衍成香火极盛的五猖神庙会。
这一年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鲁迅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大的会,东关又是离他家很远的地方,出城还有三十多千米的水路。
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订好的三艘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陆续搬下去了。鲁迅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严肃起来了。鲁迅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原来父亲就站在他的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父亲慢慢地说。
这所谓“书”,是指鲁迅启蒙时候所读的《鉴略》。七岁时,鲁迅就被父亲送进私塾,跟远房的叔祖父周玉田学习《鉴略》。这位老人藏书很多,像绘图本的《山海经》和《毛诗鸟兽草木虫鱼疏》这些印着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的书,最令鲁迅神往。
但是鲁迅的祖父认为孩子上学,应该先有一些历史知识作为基础,所以要鲁迅读的书,头一本就是《鉴略》。鲁迅的祖父常说,这比读《千字文》、《百家姓》有用得多,因为可以知道从古到今的大概。
此时,鲁迅忐忑着,拿书来了。可是《鉴略》里的文字有些深奥,鲁迅开始读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懂。
父亲让他同坐在堂中央的桌子前,教他一句一句地读下去。鲁迅担着心,一句一句地读下去。
两句一行,大约读了二三十行,父亲说:“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他说完,便站起来,走进房里去了。
鲁迅似乎被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
应用的物件已经搬完,家中由忙乱转成静肃了。
在百静中,鲁迅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
他们都等候着,太阳也升得更高了。
鲁迅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便站了起来,拿书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一气背下去,梦似地就背完了。
“不错。”父亲点着头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站起身说:“好吧,去看五猖会。”
于是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鲁迅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贺他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但是鲁迅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了。
后来鲁迅一想起这件事,还诧异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他来背书。虽然父亲的爱是严酷的,但正是这种严酷的爱,以及远房的祖父的严格教诲,使鲁迅在少年时代就已经博览群书,具有相当高的文化素养,为他日后创造我们民族的文学艺术高峰,打下了很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