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受着心中激情澎湃的创作欲驱使,泰戈尔又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音乐剧《瓦尔米基天才》,剧情是依据古代印度第一部长篇史诗《罗摩衍那》的作者瓦尔米基的传说展开的。
瓦尔米基原本是个强盗,同伙抓来了一个女孩子想祭祀女神,他被女孩的哀号声所感动把她救了出来。原来这个女孩是艺术女神的化身,为了唤起他的“人性”而来,女神最终赋予了瓦尔米基歌唱的才能。
这部剧作的意义在于它音乐上的创新,泰戈尔尝试着把印度的古典音乐、孟加拉的民歌和西方歌剧的音乐结合在一起,并且获得了成功。在演出中,泰戈尔曾亲自扮演过瓦尔米基,他的侄女则扮作剧中少女。
完成了《瓦尔米基》的创作之后,泰戈尔还写过一部也是取材于《罗摩衍那》的音乐剧《不祥的狩猎》。后来回忆起当时写作这两部音乐剧的情景时,泰戈尔觉得当时火一般的写作热情是以后再也没有感受到的。
泰戈尔一生写了多少诗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的作品浩如烟海。泰戈尔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创作诗歌,但他认为那些在《黄昏之歌》之前的作品都应当弃之不算。
《黄昏之歌》写成于1882年。当年,乔蒂林德拉纳特和他的妻子离开了故乡去长途旅行。五哥五嫂的远行使泰戈尔感到缺少了精神上的知音,沮丧而孤独的他也开始了第一次面对自我,在独自反省、自顾内心的这段日子里,他日夜奋笔疾书,写成了诗集《黄昏之歌》。
诗集的开篇中,泰戈尔将傍晚想象成一位美丽而神秘的女子,诗人对她怀有亲近感,痴痴地听她歌唱,却不懂得那旋律:
我精神上承受着痛苦的重负,
来吧!夜幕,轻轻地向我走来,
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寂寞的心
渴望把自己深埋在你的怀抱里。
这部作品得到了当时孟加拉最有名的小说家般吉姆·钱德拉·查特吉的赞赏,他把泰戈尔称做印度文学太空中正在升起的太阳。关于这部诗集,诗人后来曾这样说:
在《黄昏之歌》中寻求表现的忧愁与痛苦,在我存在的深处生根。就像一个人昏睡中的意识,和梦魇搏斗想要挣扎醒来一样,那个沉陷内心的我也是这样地挣扎着,要从它的错综复杂中解脱到空旷处来。
尽管有许多人称赞泰戈尔写诗的才华,然而在当时的世俗的社会看来,他只是一个中学没有毕业,没有学位与职业的凡夫俗子。泰戈尔为世人的观点感到苦闷与失落,于是1881年4月,他与自己的一个侄子一同起程赴英国,希望再度学习。
但是,泰戈尔的这个年岁稍长的侄儿新婚不久,中途又决定要回家去,因此泰戈尔第二次英国之旅没有实现。
泰戈尔先前往西部的喜马拉雅山,向父亲说明了这个情况,之后便来到了五哥一家位于恒河畔的别墅,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在这个名叫“莫兰花园”的风景宜人的地方,泰戈尔写下了他第一部完整的长篇浪漫主义历史小说《王后市场》,尽管小说的创作形式并无多少值得赞赏之处,但其中许多情节和人物,成了他日后剧本创作的雏形。
与此同时,泰戈尔也在恒河河畔写了一些散文,后来当他与兄嫂一起返回加尔各答苏达街的另一处房子时,他仍然继续着这一创作,直至有一天他有了一些顿悟。
泰戈尔曾把他的诗句比做一条河流,夏日里奔流不息,雨季中四处泛滥,在冬天则变得萧条冷落。他进而说明,这正是在冬季里他由诗歌转向戏剧的原因。
在那个寒冷的季节里,激情似乎已被“冻结”,诗意的自然表达受到了阻碍。于是,他便采用了一种不那么激情奔放的表达方式——戏剧。
自然的季节对泰戈尔的创作确有直接影响。他所有的重要剧作除一部外,都是在冬季里写成的。
1883年4月8日,泰戈尔又随同家人移居位于印度西南海岸的加勒瓦尔港,他的二哥被派驻在这里担任法官。
在这弥漫着檀香和豆蔻香气的地方,终日面对椰树和大海,生活在自己最亲爱的人们中间,泰戈尔胸中的诗情也涨潮了。他在这里完成了一部重要的戏剧《大自然的报复》,并在第二年出版。
《大自然的报复》一剧的主人公是一个隐居于山洞中的苦修多年的修道士,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摒绝了一切世俗杂念,但当他遇到一名父母双亡、孤立无援的孤女时,怜悯与爱恋却涌上心头,他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然而爱又使他最终放弃了修道士的苦行,重返尘世,并四处寻找这可怜的孤女。可是他得到了的却是姑娘去世的消息。
修道士那时才明白,原来死亡可以使人“在低微中见到伟大,在形象的有限中见到无限,灵魂在爱中找到永恒的解脱”。这一观点是泰戈尔积极生活态度以及重视人的本性与情感的反响。
泰戈尔自己也很重视这部作品,他后来说:
在《大自然的报复》中,我们看到:一方面,村民们与行路人在为生活琐事而奔忙,另一方面,那位禁欲者舍弃了尘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而沉浸在他想象出来的茫茫无限之中。
然而,爱跨越了鸿沟。隐士与那一家人相遇了。有限不再显得平凡琐碎,无限也不复空寂无聊。这个剧因而可以看做我的所有作品的一段引子。
这段话表明了泰戈尔对自己在戏剧方面的第一部佳作《大自然的报复》的重视,同时又阐释了剧作和诗作的哲理内涵。
在剧中,帷幕徐徐升起,苦行者独坐在洞穴外边,“正在为子虚乌有大唱赞歌”。
为了修成善果,他割断了与世俗外界的一切联系。剧本借苦行者之口痛斥人生的种种诱惑、维护自身自由,并以他的大段独白开场:“我在内省的烈火中焚去了感官的引诱。”
苦行者陶醉在自己的美好感觉中,他暗自庆幸。然而,一位小女孩的出现打断了苦行者的沉思,她是无家可归的皮匠拉格夫的女儿,名叫芭善蒂。
芭善蒂想同苦行者做朋友,并把自己看到的美好事物告诉他。
“不,不,”苦行者说道,“这些都是幻影,对于贤人哲士来说,花儿和尘土是一样的。”
尽管苦行者撇下正在路边熟睡的芭善蒂,云游四方去了,他的心却有所触动。眼中的场景不再引起他的愤懑。那些歌唱男欢女爱和离愁别恨的牧家儿女吸引着他。
一位正在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唠叨的母亲,唤醒了苦行者对人类淳朴生活的兴趣,也唤醒了他对普通人生的良知。
直至此刻,他一直在逃避这种生活。他想念被撇下的小姑娘芭善蒂。他心中充满感激,感到是芭善蒂使他看清了现世的价值。
苦行者想找到芭善蒂,便原路折回,回到了村里。当村民们请他祝福时,他深感惭愧而不愿祈求“神明”开恩。他告诉村民们:“我正在寻找由于我本人的愚昧而失落的一个世界。”
苦行者一心要找到小姑娘的父亲拉格夫的家。但他去得太迟了,善良而纯洁的芭善蒂已经离开人间。
苦行者一味追求善果,忽视爱情,忽视人间悲苦,终于未能够战胜自己。而小姑娘能置一切降临其身的艰难困苦于不顾,紧紧抓住生活的真谛,这种以生命换来的情景震撼着他。
苦行者热衷于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的骄傲和矜持终于荡然无存。小姑娘的死使他意识到了自己所丧失的东西的沉重,他把小姑娘以生命换取的教训铭记于心。
“自然在心灵的狭窄小路上指引这位苦行者前进,将他带到了无限的面前,就是那个高居于有限之上的无限。”
生命与自然同时升华,苦行者的灵魂经受了真理的洗礼。
§§第三章 直面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