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生活和意大利精神对拜伦的影响下,使普通英国诗人拜伦一下变成了伟大的世界诗人。这也是拜伦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巨大影响力的原因之一。
拜伦前次旅游地中海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意大利语和希腊语。这次他来到威尼斯以后,他的意大利语的知识更是与日俱增,这样他可以经常阅读意大利的作品。在这些意大利作品中,有3位诗人对他有比较大的影响。
第一个是意大利的诗人卡斯蒂。拜伦在写《别波》以前,读过卡斯蒂的小品故事诗集48篇,他熟读到差不多能够背诵的程度。那是假托着故事来攻击揶揄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生活的文章。他和拜伦同样是一个叛逆者,他们同样用手中的笔在痛斥着当时政府的腐朽统治。
拜伦在心灵深处和他是一样的人。拜伦看了这本诗集很感动。特别是意大利诗人卡斯蒂拥有拜伦身上没有的那种意大利人的平和。
拜伦的愤怒像火一样,拜伦的憎恶像蛇一样,拜伦的咒骂像毒箭一样。他的讽刺诗代表作《英格兰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痛骂过骚塞和其他湖畔派诗人以及托马斯·穆尔,讽刺诗的文字各个都辛辣刺骨。
他之所以有着那么激进和辛辣的笔法,是因为他生在英格兰,长在苏格兰。这样的血统、这样的生存环境让他有着沉痛、认真、直率的性格,可是他缺乏回头四顾、莞尔一笑的讽刺、反语和谐谑,缺乏用微笑置敌人于死地的功力。
他读卡斯蒂的小品叙事诗,看见了卡斯蒂那种淡定而笑,揶揄讽刺,以朴实平易的日常用语,像闲谈一样剖析深刻的人生问题的冷静风格。
不正面攻击而侧面取笑;不红脸愤恨社会的恶,而以三分鄙视伴着宽恕。不作高高在上的狮子吼,而用小茶室中闲谈式的手法讽刺和挖苦。这是卡斯蒂所教给拜伦的。
把事件正面地、平静地描写出来,不要只是怒吼,而是把舞台里面的机关暴露出来,让人嘲笑和怜悯统治者的愚蠢。拜伦深深感到这是很有效果的方法。这种平和的讽刺的幽默更容易被人接受而且会印象深刻。所以他写《别波》,便努力使用平静的闲谈般的态度,来揶揄人类和社会,而把他的真实的心意留给读者去思索。
《别波》节选:
我们知道一切天主教国家都兴起过忏悔日,
而早在那个忏悔日前的几个星期,
信徒们都狂欢后再准备斋戒,
也好等到忏悔时有忏悔的事。
不论贵族还是平民也不分行业,
人人都在吃喝玩乐包括跳舞。
还有其他花样,
只要你想得出!
这几句就是在讽刺那些基督徒们表面上笃信上帝,实际内心却荒淫无耻;他们是先做错事,然后再忏悔。这样的讽刺的手法,语言充满了幽默感,也很生动地抨击了那些所谓的“教徒”。这就是他语言风格从犀利转向幽默的一个体现。
《别波》的另一段也是采用了类似的写法,把贵族们纸醉金迷的生活嘲笑一番。
还有各国奇装异服,
各式各样面具,
古如希腊罗马,
今如美国印度。
小丑和花脸使出浑身解数,
土耳其和犹太服也辉煌炫目,
什么服装都可以,只要你想得出。
除了一样,千万别打扮成传教士,
这些国家,
切不可和神父开玩笑,
自由思想家们,
请记好这一条。
这个节日叫做狂欢节,
可它的意思是与肉食告别!
卡斯蒂的名篇《动物的宫廷和议会》这首政治讽刺长诗,教给拜伦攻击社会制度的新的写作方法,他在《唐璜》里面运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尤其是卡斯蒂题为鞑靼诗的长篇诗体故事,对《唐璜》的影响更大。唐璜受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宠爱而变得神经衰弱的情形,差不多和鞑靼诗异曲同工。《唐璜》第七章“伊兹梅尔包围战”中表述的拜伦的反战论,表现出和卡斯蒂同样的意图。
残酷的爱情和诡谲的战争,
诗人们怎么说,我已经记不清。
但不管如何,它和事实倒相符;
两者都为我歌唱,但我要先攻破
一座守得轰轰烈烈的名城。
俄军正从水陆两面朝他开火,
攻城是由苏瓦洛夫担任指挥,
他嗜好鲜血,有如郡长吸食骨髓……
上面的诗句就是第七章的部分节选。这样大胆的写法,深得卡斯蒂的真传。再看第八章,他写道:
呜呼,火海和霹雷,肉泥和血腥,
文雅的读者啊,
这些常见的咒语,
非常刺耳,实在不适合你们倾听!
但光荣之梦就此揭开它的谜题,
而这一类事情也正是我的缪斯所要唱的歌。
那就允许他从这里获取灵感吧,
无论它叫什么,
马尔斯、别隆纳……
总之它叫战争!
在热爱自由和憎恨专制统治方面,两人是有统一的意见的。不同的是,拜伦以英国人的大胆著称,他敢于自己正面攻击敌人;反之,卡斯蒂由于长期生活在没有言论自由的专制制度下,他有着受政治压迫的人的共同特点——胆小。他没有同敌人正面作战的勇气,而且缺少拜伦那种英雄的气魄。拜伦从卡斯蒂学到的秘诀,是跟着庄重而纯真的笔调之后,突然笔锋一转,写出意想不到的趣味,使读者痛切之后感到整个事情的滑稽味道。
我们可以在《别波》尤其是《唐璜》中发现,受到意大利诗人的影响之后的拜伦的作品,已经不像《恰尔德·哈罗德游记》那样,读来读去,有着单调、平凡、使人感到厌倦的缺点。他学会了把愤怒和欢笑、憎恨和同情巧妙地交错起来展开在读者面前的手法。
受到卡斯蒂影响的拜伦,不得不进而趋向意大利讽刺诗的鼻祖浦尔契。浦尔契是聚集在佛罗伦萨宫廷里的许多文学家之一。他的长诗,是用来娱乐君主和宫人的作品。
但是他在写作技巧上超出俗流,对拜伦的作风有很大的影响。他使得拜伦缓和了对人生、对敌人的直接攻击,在讽刺诗中混进三分幽默和游戏态度,加上一点宽容和温情。从此以后,拜伦的讽刺诗便摆脱了向来的狭隘和偏激,加进了同情和幽默,增加了读者的普遍性,从而产生了超越民族、超越时代的不朽的诗篇。
第三个对拜伦产生深刻影响的是勃尼。他的流丽典雅的诗体,使拜伦的诗风变得更加华贵艳丽,这才产生了《唐璜》那样宏伟的篇章。
总之,意大利作家以他们的明朗、和平、同情、幽默,缓和了拜伦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使他那北国的狭隘的胸怀舒展了。拜伦学会了用反语代替痛骂,用揶揄代替憎恶,用自由自在的闲谈趣味去代替形式主义,用千变万化的语言模式去代替激烈、刺激的语调,用劳动人民的俗语和比喻去代替空泛的大道理的说教,用人类最广博的爱去代替英国至上主义的影响。
在他天生的英雄气魄之上,又加上了意大利的温情;在加尔文教的严酷之外,又加上了古代希腊学者的宽容。与他的年龄增长的同时,他在艺术上也逐渐走进浑然纯熟的境地。恰尔德·哈罗德死去了,唐璜生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