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想成为诗人,他要么陷入情网,要么悲苦不堪。——拜伦
1809年6月26日,拜伦和朋友霍布豪斯一起登上了去里斯本的旅途。这一次,拜伦又带了一大群随从。霍布豪斯只是带了些笔墨和书籍。拜伦是要记录这一路的见闻。
拜伦在船上又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行行去故国,
濑远苍波来。
鸣湍激夕风,
沙鸥声凄其。
落日照远海,
游子行随之。
须臾与尔别,
故国从此辞!
日出几刹那,
明日瞬息间。
海天一清啸,
旧乡长弃捐。
吾家已荒凉,
炉灶无余烟,
墙壁生蒿藜,
犬吠空门边。
这首诗后来被收录在《恰尔德·哈罗德游记》里。这也是这次旅行给拜伦带来的一次不小的收获。拜伦随后还给母亲写了一封告别信:
我一切称心如意。我将离开英国而无后悔之意。除了希望再来看看你和你目前的住宅外,我毫无重游英国任何地方的愿望。
请相信我吧,你的忠诚的……
这是一次充满考验的旅程,霍布豪斯是激进分子俱乐部的主席,他对牧师的暴政支配一切的政治制度非常不满。拜伦比霍布豪斯更积极地反对他们。他更想大声疾呼,他在去塞维利亚的公路上看到到处都是十字架,这里的每一座十字架都代表着一宗命案。他看到了被押解到塞维利亚的囚徒,他们是要被绞死的。
拜伦这一路看到那些人的生生死死,让他觉得心都跟着颤抖,他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屠杀。这给他心灵的折磨难以忘记。此时,欧洲大陆正战火连绵不断。法国皇帝拿破仑正控制整个欧洲,发布了大陆封锁令,禁止和英国通商。
不过,好在4年前,在特拉法尔加角的海战中,纳尔逊消灭了法国舰队,法国将海权全部归还英国,英国人旅行海上都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且,威灵顿带兵登上伊比利亚半岛,把在葡萄牙、西班牙的法军统统打败了。
拜伦所想去的里斯本,英国人完全可以自由登陆,他想从陆路旅行的西班牙南半部也是安全的。他真的很感谢威灵顿公爵,要不是他,自己的旅行很难想象怎么会进行下去。
在这个充满了危险和刺激的旅途之中,多愁善感的青年诗人拜伦,旅行到地中海各地,他想要漫游遥远的土耳其和小亚细亚。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欢快和豪情壮志让人难以想象。一种英雄时代的亢奋,刺激着拜伦的浪漫性的一面。
他对异国的风土人情十分欣赏,他在写给霍积生的信提过:
我很喜欢这里,因为我爱吃此地的橘子,还可以讲不合文法的拉丁话,而且——我还参加他们的社交活动。
我骑的不是驴子就是骡子,用葡萄牙语发誓,而且被蚊子咬了好几个疙瘩!
两周左右过后,他们很快又对葡萄牙厌倦了。于是,他们决定骑马到西班牙的雪维和加第士去。等仆人和行李都用船运往直布罗陀后,他们才上路。他们听说西班牙境内有战争在进行,更觉得这次旅行非常刺激。
抵达雪维革命军的总部所在地后,他们竟然找不到一处住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好和两个还没有结婚的女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过夜。霍布豪斯不停地抱怨,可是拜伦却觉得很有趣。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
这两个女人当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在分手时,紧紧地抱着我,并且剪下我和她的头发。我把她的头发寄给你,请你替我保管到我回来为止。她还说愿意分给我一个房间居住,但是我的原则使我婉拒了她。
在西班牙的经历让他在后来写《唐璜》的时候,把唐璜构思成为西班牙的贵族。因为西班牙的热血男儿让拜伦倾倒不已,把唐璜写成西班牙贵族更能衬托出他的与众不同。
在西班牙,他被壮丽雄伟的斗牛场所吸引。一场斗牛由3个斗牛士出场,他们要斗6头公牛,每人两个回合。在西班牙,所有的斗牛表演都安排在下午举行。另外,斗牛时必须阳光普照,鉴于西班牙多数地方的温带大陆性气候,部分地区是地中海式气候条件,所以只能在每年的3月至11月之间进行。
这几位斗牛士各有一套助手班子,包括3个花镖手和两个骑马的长矛手。观众对每场决战都很难预料其结果,因为它取决于诸多因素,如斗牛士的胆略和技巧,但也取决于出场的公牛。一些由著名牧场培养的凶猛公牛直接威胁着斗牛士的胜利,甚至生命。
其实对于斗牛而言,牛和斗牛士同样重要,因为它的受训练程度和凶猛性关系到斗牛士的吉凶。在历史上再出名的斗牛士都不免战死沙场,最后被牛挑死的命运。充满仁爱之心的拜伦对这种残忍的斗牛表演产生反感,特别是看到牛被刺死前那种挣扎跳跃的情形。
他在信中对霍积生说:
加第士这个城市,我相信是全欧洲最美最干净的了!比较起来,伦敦真脏。在离开加第士时,还和一位西班牙海军上将的女儿有过一面之缘。
他写了一首《加第士的女孩》的诗,来纪念这件事。
英国少女难追得,
追到才知太呆板,
纵有花容与月貌,
嘴儿不甜太没趣。
唯有西班牙小妞,
既是多情又漂亮。
然而,拜伦又私下向人表示:“西班牙的少女真是迷人,不过她们只想一件事……”
他们没有在西班牙停留太久就去了直布罗陀海峡,因为他们的仆人已经托运好行李等着他们一起从那里去马耳他。在船上霍布豪斯深得旅客们的欢心,晚饭过后,他一边喝酒一边给游客们讲一些奇闻趣事。
拜伦和他相比,交际能力就差了很多。他因为自己的跛脚还是很自卑。他害怕人们看他时,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鄙夷或者同情的神色。他每次吃饭总是吃得很少,他总是第一个离开餐桌。他宁愿一个人和星光月光做伴,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
他在船的甲板上看着船在乘风破浪前进,他似乎觉得每一个浪花翻过,他就离开耻辱更远一点儿。虽然他仍在冥思苦想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挫折,但是他并没有因为那些挫折而郁郁寡欢,相反,他似乎是像一个局外人那样审视着、思考着。这些就是诗人内心深处灵感迸发出的火焰。
他们去了马耳他,在这里拜伦和一位僧侣学习了阿拉伯语,他还由斯宾塞·史密斯夫人传授了“柏拉图式”的爱情。然后他们去了阿尔巴尼亚这个荒凉的国家。在阿尔巴尼亚,拜伦喜欢上了这里的武士,因为他觉得他们既忠诚又朴实。从这里,他获得了灵感,开始创作他的《恰尔德·布伦》。在写完第一章之后,他把名字改成了《恰尔德·哈罗德游记》。
当时的阿尔巴尼亚几乎是一个不被外人知晓的国家。那里的男人穿着齐膝的裙子,他们和苏格兰人差不多。在这里拜伦受到了当地豪绅的邀请,他们到那里参加宴会。
宴会上他们看到了穿着紧身绣花衣服的阿尔巴尼亚人,还看到了头戴高帽的鞑靼人。那些当地的贵族手下还有不少黑奴和马匹,他们似乎尚未文明开化,他们甚至敢肆无忌惮地烤人肉吃。
这些离奇的经历让拜伦大开眼界,也为他创作《恰尔德·哈罗德游记》提供了不少素材,很多蛮夷的士兵、武士被塑造成英雄。
他们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办法直接坐船到希腊,在一番陆路奔波之后,终于在11月20日抵达希腊的麦索隆基。这是个“貌不惊人”的城市,拜伦雇用了一个会说当地语言的希腊人安得力,然后渡过哥林斯海湾,经过了种满橄榄树的山谷到了卡斯屈。虽然当时仍有一些古希腊神庙和剧场尚未被挖掘出来,但是,他们看到了卡士底里安泉,在古希腊体育场的旧址看到了巴拿及亚修道院,还在入口的圆柱上了刻上了自己的姓名。
圣诞节傍晚,拜伦等一行人穿过了橄榄树丛,到了他梦寐以求、渴想一见的雅典。但是,当地并没有旅馆或歇脚的地方,所以他们只好借住在一位希腊驻英领事的遗孀家,人们叫她西亚·麦可莉太太。
当时的雅典有10000名左右的土耳其人,希腊人和阿尔巴尼亚人则混居在有10000多栋的房屋里,这是四面以围墙围住的城市。拜伦到了雅典,第一个愿望是想探访雅典的古迹。向导说,雅典只不过是个大村庄。土耳其的军队盘踞在阿克罗波里斯山丘上,这里是一片被征服的土地。他们受到了土耳其军官的热烈欢迎。在军官的陪同下,他们花了3周左右的时间,把雅典周围的古迹游览一遍。
拜伦22岁生日的那天,终于看到了帕特农神庙的伟大景观:那耸立在悬崖峭壁上的神庙,下面就是蔚蓝的海水以及碧绿的草原。
他下一个目标是要去看公元前490年雅典人击败入侵的波斯人的古战场,那里就是马拉松平原。拜伦也作了诗来纪念。
拜伦对当时的希腊人印象极佳,在麦可莉太太家也常常有舞会交际的机会。麦可莉太太的3个美丽女儿中,拜伦尤其喜爱麦可莉太太的小女儿泰丽撒。他对她的感情,使他能够从史班赛的爱情中稍微获得喘息的机会,他说:“史班赛夫人迷符已解除,不再吸引我了!”
尽管拜伦喜欢希腊的一切,但他没有忘记要去波斯和印度的决定。
正巧有一艘英国船要去那里,拜伦就抓住这机会,和霍布豪斯整好行装待发。也许他还有点舍不得离开那位可爱的希腊少女吧,所以在离开之前,还写了一首诗:
在我们分别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还。
或者,既然它已经和我脱离,
留着它吧,把其余的也拿去!
请听一句我临别前的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鬈发,
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
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
我要凭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还有我久欲一尝的红唇,
还有那轻盈紧束的腰身;
我要凭这些定情的鲜花,
它们胜过一切言语的表达;
我要说,凭爱情的一串悲喜: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雅典的少女啊,我们分了手;
想着我吧,当你孤独的时候。
虽然我向着伊斯坦堡飞奔,
雅典却抓住我的心和灵魂:
我能够不爱你吗?不会的,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在《恰尔德·哈罗德游记》一书中,他写着:
雅典——除了这个名字具有魅力外,凡是喜欢艺术和自然的人,都会尊崇这个地方。这里的气候,至少对我来说代表着永恒的春天。雨很少,雪也不曾覆盖过平原,偶尔的阴沉天气还很令人满意。
当然,拜伦所谓的“气候”,自然不仅指天气而已,也包括了人民、土地、风俗等。事实上,这也是指当地人的一些生活方式。而且,只有在当地生活过一段时期的人,才能了解他所谓的“气候”是怎样一回事。对于来自寒冷以及浓雾密布的英伦的他来说,晴朗、阳光普照、绿意盎然的希腊,可说是古典的东方风土人情的一种象征。
他曾说过:
如果我是一个诗人,希腊的空气就是使我成为诗人的原因……
拜伦和霍布豪斯一行很快到了波斯古老城市士每那,就暂住在当地英国领事的家中等待去君士坦丁堡的机会。此时的拜伦似乎对前途感到彷徨,他写信给母亲说:“我越走越远,就越来越懒,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其实拜伦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他终日回想着过去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君士坦丁堡的气候,那里要比英国炎热许多,这让他们并不太适应那里干燥炎热的环境。
事实上他并未像他信中所描述的那么懒散,因为,他一直在写《恰尔德·哈罗德游记》。1811年5月13日的下午14时,他们从烟雾中看到处都是伊斯兰教礼拜寺的尖塔和柏树的君士坦丁堡。第二天中午,他们登岸并经过苏丹王的宫墙。他们还在墙外看到两只狗在噬咬一具死尸。然后,他们到英国驻君士坦丁堡大使罗勃·艾迪耳家去。
拜伦对土耳其没有多大好感,他极端厌恶土耳其人的草菅人命和独裁的政治统治;而且,比较起来在希腊时他们还能与当地人来往,可是,在土耳其却没有一点机会。
虽然土耳其的苏丹王也邀请他们去参加王宫的宴会,但拜伦觉得似乎并没有像在阿里·巴夏的王宫那样受到重视。不过,据当时另一位英国人说:“苏丹王对这位英俊的英国贵族,似乎有极大的兴趣!”
1811年的春天,由于种种因素,他不得不考虑回英国,他的健康情况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理由。
1811年7月14日,是他从法尔茅斯离开英国后的两年的12天,他再度回到了英国土地。当初他离开英国,曾假设自己成为一个世界公民后的种种情况,而这次的旅行,不但证实了他的想法,并且也帮助他观察到“这个又挤又小的岛屿的英国”的人们的偏见和执著。这是运用他“对其他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经历的认识”来下断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