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种无穷的自信充满了心灵,再凭着坚强的意志和独立不羁的才智,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莫泊桑
时光荏苒,莫泊桑来到巴黎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已经适应了巴黎这种流光溢彩的生活。他既看到了它的繁华,也见识了它的奢靡和堕落。
然而,同法国广大人民一样,莫泊桑当时最关注的,还是普鲁士和法国之间日趋紧张的事态。
自1866年以来,为夺取欧洲大陆的霸权,普鲁士与法国的关系就不断恶化。19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内人民对第二帝国反动统治的不满情绪,已经达到空前的高涨,拿破仑三世在俾斯麦的挑动下,更迫不及待地要和普鲁士开战,以便借对普的军事胜利,来巩固他那摇摇欲坠的皇位。
当时,法国陆军大臣气壮如牛地宣称,法国军队“连最后一个士兵护腿上的最后一颗纽扣都准备好了”,一旦开战,法国立刻能动员起“60万精兵”。
尽管第二帝国事实上对战争根本未做认真的准备,拿破仑三世还是在1870年7月19日鲁莽地对普鲁士宣战了。
这时,将满20岁的莫泊桑也与所有适龄青年一样,就在这充满战争狂热的7月,在拿破仑三世为招募“60万精兵”而掀起的征兵运动的最初日子里,他被征召入伍。
起初,他和大批同年龄的所谓“70级士兵”先被集中到巴黎东面的万森要塞受训。在那里经过简单的考核,他随即被派往驻扎在鲁昂的勒阿弗尔军区第二师,成为该师后勤处的一名文书。
莫泊桑所在的部队虽然驻守在二线。但鲁昂离法国东北部与普鲁士接壤的地区并不太远。焦灼不安的鲁昂军民,很快就可以得悉前线的战况。
8月2日,战争正式打响了。最初几战,法军在士气、装备和指挥方面的弱点就暴露无遗,普鲁士军队占尽上风。8月中旬,前线法军的全部主力被分割为两部分:由巴赞将军率领的一部分被围在麦茨;由拿破仑三世和麦克马洪元帅率领的一部分被围在色当。
不仅如此,普军完成包围以后并不耽搁,他们直捣法国腹地,向内地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而法军则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
面对汹涌而来、所向披靡的敌军,莫泊桑所在的部队也的确投入了“战争行动”。于是,莫泊桑深切地感受了法国溃败的全过程。
那是多么滑稽的“战争行动”啊!它充分显露出法军的混乱状态。莫泊桑所在的部队受命去构筑一道防线,第二天却又莫名其妙地放弃了刚挖好的战壕。
还有一次,他们奉命去一座森林狙击敌人,到那里却发现那森林早在5年前已被砍伐光了。
另一次,他们接到紧急命令,冒着倾盆大雨行军10英里切断一支敌军,结果这命令竟是一种讹传!
面对势不可挡的普鲁士军队,莫泊桑深深地感到了法军战争之初“气壮如牛”的可笑。他看到法军官兵的种种滑稽戏:一会儿是信心百倍的进攻宣传,一会儿又是节节败退的撤退沮丧;一会儿是确凿的军事情报,一会儿又是毫无根据的讹传;一会儿是大军胜利的捷报,一会儿又是溃不成军的惨象和狼狈。
不久,莫泊桑所在的部队便被卷入大溃退的洪流,而莫泊桑也奉命送一封公函去勒阿弗尔市,脱离了自己的部队,加入了散兵游勇的行列。每到一处,他都不得不目睹法国军队的惨痛失败。
在这战争史上罕见的大溃退中,莫泊桑沿途所见的部队已溃不成军。那狼狈的景象令他永生难忘。莫泊桑后来写道:
这简直是一支人的巨流。后浪推前浪,所经之处,都泛起人们偷食农作物之后遗留下的泡沫。我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的国民别动队士兵,因为鞋子把脚磨得太痛了,便脱下鞋子赤脚行走,每走一步留下一个血印。
不光是饥渴和艰苦,更致命的威胁是敌人的炮火。溃败的法军拼命地逃奔,越战越凶猛的普军紧追不舍。莫泊桑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些“猛兽”喷射到后背的“鼻息”。
配备精良的普鲁士军队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不时在法军人群中开花。而法军却只有粗糙的步枪,而且抵抗毫无生气,子弹不是“哑火”,就是最多也只能飞出100米就跌落尘埃,伤不了敌人的毫毛。大批的士兵惨死在普军的刀枪下,老百姓在哀怨和流血中忍受。
莫泊桑气得直打哆嗦。他并不怕死,但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实在太可悲了。他恨透了那些把自己的士兵置于如此狼狈境地的当权者。
莫泊桑日夜兼程,徒步奔走60英里,一路上,他险些被神出鬼没的敌军士兵俘虏。总算到了勒阿弗尔,把公函送到了参谋部。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一所被人遗弃的半毁的仓房,稍事休息。
莫泊桑想到,母亲一定在为他的生命担忧,必须马上写一封“平安”家书。于是他强打精神提笔向母亲报告:
我和我们溃退的军队一起逃了出来。若不是生着两条飞毛腿,我就被俘了。
战争全局的事态发展也证明,莫泊桑对战争前途的估计,实在是一种幻想。
9月2日,被围在色当的法国军队投降了,连拿破仑三世也成了普鲁士人的俘虏。
色当投降的消息传到巴黎,愤怒的人民于9月4日起义推翻了第二帝国政府,宣布成立共和国。
可是,资产阶级代表攫取大权,组成了所谓国防政府。这,“国防”政府并不认真进行国防。9月18日,普鲁士人占领了巴黎西南的凡尔赛,并且很快就完成了对整个巴黎的包围。从这天起,巴黎就处于敌人的炮火之下。
当拿破仑三世神气十足地向普鲁士宣战时,莫泊桑像许多法国人一样,对此甚为反感。他曾对巴黎街头那些高喊“打到柏林去”的战争狂热者嗤之以鼻。
可是,一个多月来,形势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现在的问题是:普鲁士军队的铁蹄正蹂躏法兰西的大片领土,数百万法国人正身受水深火热之灾。
莫泊桑毕竟是一个法国人,面对普鲁士的铁蹄和蹂躏,他年轻的胸中燃烧起对祖国人民的热爱和对深入国土的侵略者仇恨的火焰。当整个诺曼底迅速沦陷之际,莫泊桑既无可奈何,也不甘做降兵。
9月下旬,普鲁士的大军正向巴黎推进。
这时,莫泊桑还幻想法国政府会使战争出现转机,又千里迢迢从勒阿弗尔赶到巴黎,驻守在东郊的万森要塞,渴望在保卫祖国心脏的战斗中尽一个子民的神圣职责,哪怕喋血沙场。
莫泊桑在农民家过了一夜,然后往巴黎的路上而去。郊外的道路到处都是残兵和市民,城市也充满着有篷无篷的马车、马匹和马粮,牛群羊群则围在树阴下的栅栏内。
莫泊桑来到皇后路。数周前,这里还是富贵显要、轻佻的妓女和酒醉的浑蛋们的汇集地,如今却是死寂一片。皇后路尽头筑起要塞,现在已经成为巴黎的边境了。
居斯塔夫得知莫泊桑回到巴黎,很为儿子担心:“你在诺曼底不是领教过普鲁士人的厉害吗?为什么又不顾死活地跑回这里来?”
莫泊桑则干脆地回答父亲说:“诺曼底并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战争,那里不需要我。而这里将会有一场恶战。”
居斯塔夫建议儿子:“普鲁士人进攻巴黎,你这里首当其冲。我还是帮你调到巴黎市内的后勤部门工作吧!”
莫泊桑悲壮地回答:“没人作战,后勤工作还有何用?”
父亲叮嘱道:“那么,普鲁士人的炮火不停,你可千万不要走出工事。”
莫泊桑觉得父亲的叮嘱实在可笑,便说:“如果只考虑个人的生命,我最好去要求去把守一个下水道出口!”
可惜的是,法国政府没有给莫泊桑及全体法国人民一个圆梦的机会,10月27日,巴赞元帅竟率兵17.3万人向普军投降,以便保存实力,镇压武装的工人。莫泊桑关于政府军在巴黎决一死战而赢得胜利的幻想彻底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