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有女儿了,我不能再冒险了。但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放开就能完全放开。”方固的话,听起来就像电影里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想处理得干净的一点,下半世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着你,我不能容忍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知道这很无理,也许,你是命中注定来克我的人吧。”司马嘉宝问完话后就一直没有作声,而方固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断断续续地一句又一句说着话。
他说得很真诚。
但是,司马嘉宝还是很怕他。真正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忽然间抓住她的头往车窗上猛撞的情形,当时他的表情多么的坚硬,多么的冷漠,眼神里跳跃着狂乱的愤怒,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愤怒是如何在瞬间到达顶峰的。
如果在那之前,方固在她心里还有一条剪不断理还乱的前情的话,那么在那天之后,她额角上的伤便是情断的证据,如果她对他还能有感情,那么这种感情是什么?感情可以完全是一种恐惧吗?
“为什么要对朱明明那样?”这是司马嘉宝在听了方固那么多真情告白之后问的话,虽然光线并不明朗,但司马嘉宝仍然能看得出,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伤感,她明白的,那种感觉她也曾有过,并且是那么的深切地感受过经历过,她现在施加给他的东西,正是他曾经给予她的东西。爱的人是痛苦的人,不爱的人是施加痛苦的人。那时候她爱他,他不爱或者说不够爱她,而现在,他们之间终于反过来了。
不爱一个人就可以伤害他吗?不是的。不是故意去伤害,当对方爱你,你不爱她或者不够爱她的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伤害。
如果司马嘉宝还爱他,她不会执著地逼问他,她会原谅他,会替他寻找一个她自己认为能够接受的理由说服自己。但她现在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服自己,她觉得无论是哪一个男人,面对一个曾经的情人,即使已经不爱,也断然不能让她丧了命的。
“她拿走了一些数据。”方固说得很轻描淡写,但司马嘉宝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那些数据决不如他所说的那么无关紧要,为着它,他甚至亲自去搜了她的房子,他那么细心那么注意每一个细节,意图让她毫无察觉,可老天还是让她发觉了,并且她下意识地将他和朱明明的死联系起来,她试图将他想得更坏,这样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也许就会觉得他也许不是那么坏,也许自己的猜测都只是猜测。而结果呢,猜测不是猜测,她的猜测就是真相。谁也不知道,此刻她有多么痛恨自己的直觉。她甚至想,如果他不再出现,那该有多好,她会一辈子无法将他忘记,一辈子只记得他的好他们的美好,然后她会不那么坦然却理所当然地嫁人,努力地维系婚姻,平淡地生活下去。也许还偶尔会期望再见到他,但那将是她和他最美好的结局。
而决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小区简陋的小花园里,在昏黄的午夜路灯下,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肺腑之言,她却言语刻薄地逼问他为何让朱明明送了性命。这就叫做沧海桑田吧,这就叫做物是人非吧,这就叫做情何以堪吧。
伤感忽然间就从心底长了出来,像枝枝蔓蔓忽然间长满了司马嘉宝的身体和心灵。她的侧影看起来消瘦,单薄,像一片冰棱那般冷而硬,有一种萧条败落的美,并不是那么优雅,她的两只手还在互相绞着,似乎很紧张,在阻止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我只是想要那些数据,她不肯给,我并不知道他们会把她……”方固没再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推脱。
而司马嘉宝也没有再听下去,她忽然放开一直绞着的两只手,一股脑儿地拿好购物袋子,“很晚了,我回去了。”
她站得很直,像一棵萧萧迎风的树,方固抬头看她,他觉得她很美,但他也感觉得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在不经意间,已经离开他很远了。
走的时候,司马嘉宝没回头,她能感觉到方固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她要睡觉的时候,从楼上往下看,还能看到他似乎还坐在那里没有走。
第二天司马嘉宝去上班前,还特意去那椅子上小坐了一会儿,在低头看方固昨晚留下的那一小堆烟头发呆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地上有两种不同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