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战役,在历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它敲响了明朝衰亡之丧钟,标志着后金政权之崛起,奠定了统治中国长达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之基业。后人修史称之:“明朝衰亡,后金兴起,肇于是战。”乾隆皇帝回顾先祖征战史时,曾这样评价此役:“太祖一战,王基开。”
此战役就是萨尔浒之战,是明朝和后金之间一次关键性的战略决战。此战中,后金政权创建者努尔哈赤表现出杰出的军事才能,运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率领处于劣势的后金军,在五天之内,连克三路明军,歼灭明军十多万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此役之后,战争的双方攻守易势。明朝的力量大衰,不得不由进攻转入防御;后金的力量大增,由防守转入了进攻。
清太祖努尔哈赤经此一役而名震天下。努尔哈赤出身于女真族,也就是满族的前身,靠十三副甲起兵创业,史称清太祖,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奠基人,是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军事家。他戎马一生,身经百战,纵横捭阖,功勋赫赫,为满族的进步和强盛、历史的前进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历史贡献主要包括:统一女真各部、东北地区;创制满族文字、八旗制度,促进满族形成;建立后金政权,奠定大清基础;丰富军事经验、推进社会改革等。金庸先生誉之为:“自成吉思汗以来,四百多年中全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军事天才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幼年时在明朝辽东经略李成梁家为奴,备尝人世艰辛。他少有大志,胸怀天下,决心要统一整个女真,结束其各部落间四分五裂互相仇杀的局面,开创历史的新篇章。
女真族是中国古代生活于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公元六至七世纪称“黑水靺鞨”,公元九世纪起始更名女真。在努尔哈赤生活的时代,女真部落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三大部分,努尔哈赤属于建州女真。明朝万历十一年(1583年),努尔哈赤以父祖留下的十三副甲胄起兵,开始了充满艰难险阻的统一女真的一系列战争。
军事天赋极高的努尔哈赤采取了先内后外、先弱后强、远交近攻等策略,各个击破强敌,历经了兆佳城之战、马尔敦城之战、浑河之战、鄂尔浑城之战、克山寨之战,首先统一了建州女真部落。然后拉拢分化了海西女真中较强的叶赫、乌拉二部落,趁机灭掉了孤立的哈达和辉发部落。在解除后顾之忧后,努尔哈赤又进兵比较分散的东海女真,经十七年进攻,全部征服了东海女真,海西女真的乌拉部也闻风归降。至此,除叶赫部外,努尔哈赤已征服其他女真各部,占有了东到日本海,西到辽河,南到鸭绿江,北到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的广大地区。在统一女真各部的过程中,努尔哈赤建立了八旗军制,分黄、白、红、蓝四色旗帜,后来增编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共为八旗。每旗设一首领,叫固山额真,女真人分编在八旗中,平时生产,战时从军,每旗可出兵七千五百人左右,共有兵力六万余人,主要是骑兵。通过八旗军制,努尔哈赤将女真人紧紧团结在一起,保证了生产和战争的需要,为女真的崛起提供了制度保证。
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努尔哈赤定都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建立了后金政权,自称天命可汗。随后,努尔哈赤准备进行统一女真的最后一战--征服叶赫部。这时,大明王朝出来干涉了。大明长期以来对女真各部的统治策略是分而化之,使其互相对立,从而分而治之。努尔哈赤崛起的过程中,明王朝因朝政腐败内乱不断而无暇顾及,使其有机可乘。但大明无法容忍努尔哈赤进一步坐大,遏制其发展是自然的。
叶赫部成为海西女真四部(“海西四部”)之一,与大明的关系很密切。因靠近明在当地所设的马市镇北关(俗称“北关”),故明人有时也称叶赫部为“北关”。面对努尔哈赤的磨刀霍霍,叶赫部为避免被其所吞并,向大明求援。大明立即派出军队保护叶赫部并向努尔哈赤发出威胁。羽翼未丰的努尔哈赤这时还没有做好和大明作战的准备,只好先隐忍不发,伺机再寻找动手的机会。
努尔哈赤早就对肆意欺压女真人的明朝官吏恨之入骨,他的祖父觉昌安当年就是被明军误杀的,如今又遭明廷的干涉,更是怒不可遏。他深知,要征服女真叶赫部,是免不了与明军一战的。努尔哈赤开始积极训练军队,积聚粮草,打造兵器,派遣间谍,从各方面着手进行准备。而明朝则忙于镇压内部起义,无力顾及辽东防务。辽东明军虽有十余万,但守备极为分散,战斗力很差。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努尔哈赤觉得时机已到,便于4月13日向上天宣誓了对明朝的“七大恨”,然后起兵两万攻明雪耻。
努尔哈赤的剑锋直指大明的抚顺,抚顺守将李永芳望风而降。辽东总兵张承荫带着一万援军赶到,双方进行激战。后金军作战勇不可当,明军损兵九千后溃败,张承荫也被杀死。努尔哈赤又转攻清河(今辽宁本溪市东北),全歼明军,杀死守将邹储贤。努尔哈赤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攻占了抚顺以东的许多明军据点。努尔哈赤本打算乘胜进攻重镇辽阳,但得到情报,侧翼的叶赫部蠢蠢欲动,而明朝也增兵辽东,于是便见好就收,于九月带着掳掠的人口牲畜主动撤退,暂且休战。
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一月,努尔哈赤再次出兵,猛攻叶赫部。两军交兵,叶赫大败。努尔哈赤劫走了大量的人口与牲畜,他恐明军抄其后路,便乘胜班师回营。
努尔哈赤公然攻明造反,连陷抚顺清河诸堡,明廷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在此之前,明朝的全部精力都在镇压各处四起的农民起义上。明神宗万历命杨镐为辽东经略,并特派饷银二百万两,抽调四川、甘肃、浙江、福建等处军队,加上叶赫和朝鲜的盟军,准备一战荡平努尔哈赤势力,毕全功于一役。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二月,杨镐率明军出师讨伐努尔哈赤。这支明军有近十二万人,加上叶赫军一万,朝鲜军一点三万,总计十四万人,对外则号称四十七万。杨镐将明军兵分四路,北路军二万人,由总兵马林统领,出开原,经三岔儿堡(今辽宁铁岭东南),进至浑河上游地区;西路军约六万人担任主攻,由猛将杜松统领,由沈阳出抚顺关入苏子河谷;南路军明军会合朝鲜军共二万余人,由总兵刘綎统领,经宽甸沿董家江(今吉林浑江)北上;总兵李如柏率军二点五万为西南路,辅助西路军侧攻;叶赫兵一万人作为后应。另外,总兵官秉忠率兵一部驻辽阳为机动部队,总兵李光荣率兵一部驻守广宁(今辽宁北镇)保障后方交通。四路大军相约会攻赫图阿拉,杨镐自己坐镇沈阳指挥。
这个新任辽东经略杨镐是个文官,并不熟悉军事,而且贪生怕死,当年抗日援朝时曾临阵脱逃,致使近万忠勇士卒惨死于日本刀之下,他因而丢官在家闲了二十多年。明神宗万历这次起用他,实在是一大败笔。
杨镐一出兵就犯了兵家大忌。明军虽兵多,但战斗力不如后金军,当然要集中兵力作战。如今分成四路,每一路对后金军都形不成优势,非常容易被各个击破。杨镐身为军队主帅,却留在远离前线的沈阳,根本无法及时统一指挥全军,这样的部署已埋下了兵败的种子。不过明军众将中倒是有几个能征善战的,总兵杜松作战非常勇猛,上阵时喜欢赤膊,身上刀疤箭疮无数;总兵刘綎是当时明朝第一勇将,曾打过缅甸和日本兵,平过四川杨应龙叛乱,身经大小数百战。他所用的镔铁刀重达一百二十斤,上马抡转如飞,被称为“刘大刀”;李如柏是将门之子,其父李成梁当过辽东经略,非常有谋略,努尔哈赤年轻时曾在他家做过奴隶。如果李成梁活得长一些,努尔哈赤也就不敢轻易和明军作战。李如柏的哥哥李如松更是有名,是领军抗日援朝的著名战将。这些大将共同出征,如能善用将是无往而不胜,只可惜主帅是个杨镐。
一只狮子带领的一群绵羊,完全可以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群狮子。努尔哈赤就是这样的领头狮子,而杨镐则正是这样的领头绵羊。
杨镐昏聩无能,骄躁寡断,凡事都听李如柏的,引起众将的普遍不满。出兵之日,杜松因大雪迷路请求缓师,刘綎也以未熟地形为由,轻缓师期。杨镐勃然大怒道:“国家养士,正为今日,若复临机推阻,有军法从事耳。”并将尚方剑悬于军门。杨镐算计着能侥幸取胜,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于天时、地利、敌情,一概不顾,只催促赶快进兵。
此时努尔哈赤早派出细作对明军进行侦察,已得到准确情报,明军的一举一动,努尔哈赤了如指掌。结果,“我师未出,彼防已预”。当时,后金兵总共不足六万。努尔哈赤集合众贝勒、大臣商议后,确定了“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作战方针,即集中优势兵力,逐路击败明军,打败来犯之敌,保卫赫图阿拉。
1619年2月29日,努尔哈赤得知四路明军中杜松突出最前,马林次之,遂决定留一部疑兵牵制刘綎,主力先迎击杜松军和马林军。
明西路大军由山海关总兵官杜松为主将,总兵王宣和赵梦麟为副将。杜松为人耿直,英勇惯战,但刚愎自用,有勇无谋。因贪恋首功,率军先出抚顺关口,日行百里,急欲寻后金军主力决一死战。当军队抵达浑河岸时,天色已晚。杜松执意立即渡河,诸将苦谏不听。杜松袒露胸怀,弃船不登,策马而进,大笑道:“入阵披坚,非丈夫也。吾结发从军,今老矣,不知甲重几许。”并催促军卒赶快渡河。不料,后金军早已按照努尔哈赤的部署,在浑河上游筑坝蓄水,待明军渡河时,再决坝放水,顿时,浪涛滚滚,明军被淹死者数百人,大量辎重也落入水中。
3月1日,杜松军抵达萨尔浒(今辽宁抚顺东大伙房水库附近)。杜松分兵为二:一部在萨尔浒驻扎,自己亲率另一部前往吉林崖,攻打界凡城。由于杜松军轻敌冒进,先于其他各路军与后金兵遭遇。努尔哈赤决定先集中兵力与杜松军决战,并故意避其锋芒,亲率大军猛攻明军萨尔浒大营。炮声隆隆,杀声震天,不久,后金兵便攻下了萨尔浒大营。攻下萨尔浒大营后,努尔哈赤率军驰援吉林崖。其时,杜松军与驻守吉林崖的后金兵激战正酣,后金兵正节节败退,援军的到来立即使战场局势发生逆转,杜松军腹背受敌,陷入重围,士气低落,而后金兵则军心大振,杜松身中十八箭力战而死,总兵王宣和赵梦麟全部战死,西路明军全军覆没。
这时北路马林军已进至萨尔浒东北的尚间岸,遇到杜松军的败兵,得知西路军已覆灭,马林顿时不寒而栗,士卒也个个丧胆,急忙转攻为守。
当夜宿营,马林命在营垒外掘了三层堑壕,外边又摆了火炮,一副固守的样子。第二天,努尔哈赤率大军赶到,立即向明军发起进攻。明军几乎不堪一击,大部溃逃,主将马林率数骑逃回开原。身为监军的潘宗颜率众顽强御敌,“奋呼冲击,胆气弥历”。终因寡不敌众,明军溃败,潘宗颜战死,死时“骨縻肢裂,惨不忍闻”。
其时,叶赫部军兵正打算驰援马林,突闻马林兵败,潘宗颜战死,军心动摇,不敢与后金兵交战,不战而逃。
其实,潘宗颜早已知马林舞弄诗文尚可,指挥对敌则是外行,徒具虚名,并无将才。早在出师之前,潘就曾致书杨镐,言:“林庸懦,不堪一面之寄,乞易别帅当此重任,而以林遥作后应,庶其有济。不然,不惟误事,且恐此身实不自保。”如此重要的信息,杨镐却未予理睬。几天后,潘宗颜之言果然应验。
东路军在骁勇善战的刘綎的率领下,已深入后金军阵地,并未得知两路明军兵败的消息。为延缓刘綎军前进的步伐,努尔哈赤下令在刘綎军前进的路上砍断大树阻塞道路,设置了三道大路障,使刘綎军行进十分艰难。其时,天寒地冻,气候恶劣,明军后方供给困难,沿途皆有明军冻饿而死。
努尔哈赤坐镇赫图阿拉,指挥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勒皇太极前去迎战刘綎军。为将刘綎军引入后金军的伏击圈,努尔哈赤利用杜松兵败时缴获的杜松令箭,派降顺后金的汉卒冒充杜松军卒,到刘綎军前,假装告急说:西路杜松大军已抵达“奴酋”都城,急盼东路大军并进,将敌城合围,一举将其拿下。
刘綎信以为真,唯恐杜松将军拔得头功,急令火速进军,姜宏立率朝鲜援军紧随其后。这样刘綎军一步步进入到后金兵的伏击圈内。待刘綎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已陷入重围。刘綎果然是个猛将,率军死战不退,后金军竟一时攻打不下。此时朝鲜盟军已投降,刘綎军更加孤立。努尔哈赤命手下大将轮番上阵迎战刘綎,代善、阿敏、皇太极率兵杀出,刘綎奋力死战,身中数十箭,力竭而死,明军溃败。其子刘招孙救父苦斗,也当场阵亡。剩下的明军很快被后金军歼灭,南路明军也全军覆灭了。
正当刘綎军浴血奋战时,李如柏本可以驰军策应,但李如柏畏敌如虎,不敢增援,使刘綎孤军奋战,全军覆没。明朝四路大军之间缺乏策应,各自为战,经略杨镐调度无方,是后金兵能够从容地各个击破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努尔哈赤再回军准备消灭西南路明军,却扑了个空。李如柏虽为将门之子,却胆小如鼠,一出兵就行动缓慢,故意落后。萨尔浒大战已经结束,他才进至虎拦岗(今辽宁本溪市东)。这时坐镇沈阳的杨镐已得知前线大军溃败,急命李如柏退军。李如柏接令如蒙大赦,急忙班师,明军慌忙撤退,沿路遇后金小股部队鼓噪,竟以为是后金主力部队发起攻击,惊恐溃逃,自相践踏,死伤一千余人。
至此,明四路大军合朝鲜和叶赫援军共十余万人征伐后金,以后金军大胜和明军惨败而告终。萨尔浒之战成为我国历史上又一个以少胜多的战例。
据《辽事实录》记载,明军在这场战役中伤亡十分惨重,死于战场的将领,约有三百余名,士兵阵亡者共四万五千八百七十余名,骡马枪炮辎重丢失无数。而金兵据说死亡不足二百人。明朝的辽东防线,全部为后金所突破。萨尔浒之战是后金由弱转强,明朝由强转弱的转折点。
萨尔浒大战后,明军再也不敢对后金主动发起攻击了。努尔哈赤则乘势攻占开原、铁岭,征服了叶赫部,完全掌握了辽东的战略主动权,为清军日后入关统一中国打下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