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姑娘

第二章 任何人啊，都值得抱一抱

　　兆阳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核桃，再给核桃打电话时，说卓然出事了。

　　拍完片子之后，卓然就离开了剧组。这个消息刚开始核桃都不信。

　　那一天，卓然和柳叔叔一起吃饭。卓然经常不在家，他们爷俩难得吃饭，吃到一半卓然忽然说头疼头晕。柳叔刚开始没有注意，接着卓然就忽然昏倒了，马上送到了医院。

　　查CT，医生看检查结果，态度严肃地告诉柳叔，说卓然的脑出血马上紧急住院，原因还得再查。住院，卓然一直昏迷着。

　　接着就是各种检查各种治疗，医生告诉柳叔说做好最坏的准备。

　　柳叔完全没有反应，怎么刚才还好好一起吃饭，接着就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了。只会说好好好，一切听你们医生的。在医院的时候一堆机械对着卓然各种“修理”，人不过就是一具躯体。

　　柳叔叔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卓然，什么也做不了，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卓然。回忆起这些来就像做梦一样。先前总是在电视或者广播里听到某人忽然就去世了，年纪轻轻，叹一口气之外只能认倒霉，可现在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怎么也想不通的。就当他睡着吧，可医生每次来检查的时候提醒他，卓然的情况越来也不好。

　　医生说这种情况很罕见，百万分之一，一般因为遗传。柳叔想起来卓然的妈妈很久之前提过，她的妈妈，也就是卓然的外婆，就是很年轻时候忽然就死了，一直没有搞清原因。

　　“可卓然那么年轻，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这种事就发生在他的身上。”兆阳去医院，最难对就是柳叔叔麻木的表情。核桃陪兆阳一起去看过一次卓然，那时候卓然昏迷了。核桃只能安慰柳叔，可是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那天看完卓然走出医院的路上，司机停好车，他俩默契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没说什么。核桃偶尔转过头看着兆阳高高的鼻梁，一双眼睛也特别温柔，她也不知和兆阳说什么好，核桃只是紧紧握着兆阳的手，生怕眼前的一切马上就消失了。

　　没过几天，卓然就被宣布脑死亡了，很突然。

　　柳叔叔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决定，决定把卓然的遗体捐献出去，能捐献都捐献了，一个肝、两个肾和一对眼角膜当天便救活了两个生命。他觉得这样能让卓然在这个世界上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能帮助一个人就帮助一个人。柳叔叔告诉兆阳，他特别想卓然，总觉得他还活着。

　　兆阳过去帮柳叔叔收拾遗物的时候，医院的柜子边上放着一本书《西藏生死书》，红色的封面格外醒目，厚厚的一本，这本书是别人送给柳叔叔的。兆阳问柳叔叔能不能把这本书送给他。也算留一个念想。书里常常有医院特有的那股酒精和消毒液的味道。每次翻看这本书，兆阳就想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会动的卓然，眼泪渐渐模糊视线……

　　病房里有一扇很大玻璃窗，阳光照进病房，对面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兆阳想，躺在这样的病房里，会不会也是心满意足的？他理解了柳叔叔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生死无常，来了就坦然接受，这才是生命最有价值的形式。

　　兆阳有一天晚上梦见了卓然，他们在柳叔叔的咖啡馆里头聊天。卓然笑着说一直想去骑行青海湖，可现在没有机会了。兆阳说这有什么难的，又一想卓然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本来挺容易的事儿，咱们找一个月时间就去了。”兆阳心里也变得难过起来，“现在说这些一点也没有用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卓然还是笑眯眯的。

　　“行啊，可是这好像都不是真的。”兆阳想努力摆脱这个奇怪的梦境，可是却又很想听卓然说话。

　　“我希望你记得，我在这个世界待过。”说完，卓然就不再说话。

　　兆阳醒了过来，揉了揉自己的头，更感觉伤心落寞。

　　兆阳想，如果他要是出生在另外一个普通家庭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更容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也不错吧。

　　“被告知小孩要知书达理，尊重长辈，要表现得很听话。让人从小就勤奋认真，一定会有回报。这不是骗人吗？只是学校的老师，还有你的父母觉得你这样比较省心罢了。”兆阳对着核桃说完了，两人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兆阳告诉核桃：“我特别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像卓然一样忽然就死了。都没有活过，不过是替别人活着，我不知道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生活容易一点。”

　　“生活可以在这里，也可以生活在别处。在这里能遇见这些人，在哪里能遇见另外一些人，一切都是偶然，遇见就好好珍惜。”核桃绕开了兆阳的话题，她想象兆阳一个人度过了多少个暗自神伤的夜晚。

　　“那么年轻。”兆阳自言自语，“他一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本来我可以帮他，现在机会没有了”。兆阳回过神来，已经泣不成声。兆阳觉得很丢脸。心里这么想，怎么也抑制不住。

　　核桃一言不发，摸着兆阳的头，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让人羡慕，这么多年一直承担了那么多的误解和偏见，心里却比谁都寂寞和孤单。

　　可是谁又不是呢？任何人啊，都值得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