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范德彪的小公司一单生意也没做成。因为当初男男处在创业的兴奋中,来这儿工作什么也没谈,工资啊,提成啊,股份啊,都稀里糊涂的。其他的也许好说,但几个月没工资,对于男男这种靠工资活命的人还是挺要命的。佳佳嘴上不说什么,但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账上的积蓄不增反减,两个人的压力油然而生。
人在逼急的时候,尊严是很容易放下的。男男为了生存,开始了最原始的客户开拓方法,打电话。男男买了一本企业黄页,开始逐一联络客户。男男看到了一个做服装的企业,看地址离自己的公司不远,就试着打了过去。
电话拨通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您好,我是趣动传媒的,想给您推荐一个最新的广告形式……”
“什么东西?广告?”对方立刻不耐烦地说,“不需要,不需要。”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不是传统的广告,是通过手机WAP网站平台做的广告,非常精准……”
“我们不做广告行,你听不懂吗?”
男男还想再解释,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听筒中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男男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又翻了一页黄页,看到一个电器公司,他拨了过去。
“您好,梅勒电器。”
电话一接通,对方礼貌地先问好,这让男男还有点措手不及了道:“啊,您好,您好。”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啊,是这样的,我是趣动传媒的,我给跟你们推荐一种新的广告形式,手机广告。”
对方一听不是他们的客户,声音立刻变得懒散了,说:“哦,可是我们这边不管这些啊。”
“没关系,我给您介绍一下,您可以先有个了解,然后我们再看怎么合作。”
“哦,这样啊,那您说吧。”男男看对方没有拒绝自己已经很开心了,他赶紧把移动梦网的一套东西详详细细地讲了一边。
在讲的过程中,男男听见听筒那边好像不是一个人,有窸窸窣窣地交谈声:“谁啊?”
“一个广告公司的。”
“推销?”
“嗯。”
“声音还挺好听的。”
“嘿嘿。”
“嘘,小声点。”
男男讲完了,礼貌地问:“小姐,您看您能给我你们市场部、广告部同事的电话吗?我也想给他们介绍下。”
“哦,这样啊。”
男男听到对面另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说:“快,你问他多大?”
然后就听见接电话的女孩问:“我能知道你多大吗?”
“这个……我二十六了。”
然后就听见听筒旁那边兴奋的低叫声:“哇塞,正合适,你二十四,大三岁。”
“嘘,别叫,人家听见了。”
男男假装没听见,接着问:“您好,我能知道你们市场部或者广告部的电话吗?”
“哦,不着急,我一会告诉你,好吗?你先告诉我你多高?”
男男深出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回答:“我一米八三。”对面听筒里又传来了一阵兴奋地叽叽喳喳……
男男陪着几个女孩聊了好一阵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严肃地问:“小姐,我真的有工作要谈,您能给我你们广告部或市场部同事的电话吗?我真的着急。”
对面愣了几秒钟说:“哦,说实话,我不是不给你,我们是售后服务部门,你说的广告部根本不在这边,在深圳。”
“哦,那能告诉我深圳办公室的电话吗?”
“我真的不知道耶,我们售后是独立的部门,从来没跟那边接触过。”
男男捺着最后一点性子说:“哦,那谢谢您,再见。”挂了电话,他狠狠地把电话摔在桌子上,瘫坐在椅子上,压抑地喘着粗气。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电话销售很不理想,通过黄页电话簿找到的电话打过去,90010不听就挂了,剩下一小部分愿意听的,要么是闲得无聊逗贫,要么是听不懂,好不容易有听懂的又没兴趣。男男实在没耐性了,连续一上午打电话碰壁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把黄页电话簿抓起来扔到了垃圾筐里。巨大的响声惊动了范哥,他赶紧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男男心力憔悴地坐在椅子上,垃圾筐里是已经翻得起了毛边的电话簿,范哥明白了一二。
范哥没说话,拉着男男进到里屋坐在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二锅头,又让安安下楼买了一点花生米和蚕豆,默默地倒了两杯酒。男男二话没说一饮而尽。他太郁闷了,他想发火,可对谁发呢?范哥是有问题,可一起创业也是自己的决定啊,又能怨谁呢。
范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男男说:“兄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这个事急不得,谁创业能一帆风顺,刚开张就赚得满满的。”说完,看男男低头没回应,就接着说,“哥哥也给你赔个不是,我确实过于乐观地估计这个事了,没想到会这么难。”范哥收起了以往自信爽朗的表情,脸上流露出失望和后悔的神色。
男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范哥,我不是怪谁,我是着急,这样下去,我们生存都有问题了。”他突然想起了Morris说的话,“我一个大姐和我说,移动互联网是发展趋势,我们可以进入,我们可以等,但我们要能活到那个时候啊。”说完又独自喝了一大口酒。
范哥也认可地点点头,他刚端起酒杯要喝,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把酒杯放下,跟男男说:“对了,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广告形式,我觉得能火,你要觉得行咱也可以代理。”
“打住吧大哥,”男男抱着拳对范哥说,“就这么个移动广告就把我们快整死了,再来个什么东西我们死得更快。”
范哥撇了下嘴说:“兄弟别急,你先听我说,这个可比移动梦网简单多了。”
男男看着范哥问:“又是单立柱广告牌?”
“不是,”范哥一挥手,“是短信广告。”
“短信广告?”男男好奇地问。
“对,就是做移动梦网的时候认识的另一个代理商,他告诉我的,现在手机短信广告效果非常好,商家特别喜欢,直接、便宜、方便。”
男男想了想说:“我好像收到过,是什么健身房的。”
“对对对,”范哥来了精神说,“我觉得这个广告形式简单易懂,而且可以定向发送。比如你这个美容院在国贸,你就围着国贸3公里范围内发,非常精准。”
男男点点头说:“这个倒是很容易理解。”范哥一看男男没反对,来了劲头说:“兄弟你要觉得行,我明天就跟代理公司的哥们说说这事,立刻就可以开干,这个更简单,客户如果有兴趣,直接编好一条短信,发到发送站就齐活了。”
第二天,范哥又是一顿大酒,算是谈妥了短信广告的事情。范哥又活跃起来,开着自己的破桑塔纳到处约朋友谈事去了,男男不想跟范哥去,独自骑了辆自行车开始“扫街”。
男男算是心理素质不错的人了,为了生计也拉得下面子,但真的开始“扫街”,沿着路边美容院、按摩院、饭店推销短信广告业务,还是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男男骑着自行车走了好久,都没好意思进去推销。最后,他看到了一个装修豪华的男士养生馆,心想,这家有可能会做广告,无论如何进去试试吧。
男男故意把破自行车停到了离养生馆比较远的地方,再走回来。刚踏上门口的台阶,两边的礼仪小姐便走过来拉开了门:“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呃……”男男犹豫了一下,迎宾小姐这么一问,男男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下意识地回答,“一位。”
“好的,先生这边请。”一位礼仪小姐引导着男男往前走,男男几次想张嘴解释,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硬生生被领到了一个单人的包间。
“先生请,您先休息一下,马上有服务员来为您服务。”说完,礼仪小姐礼貌地出去了。
男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团团转。他刚要出去找人,门推开了,一个身穿旗袍的漂亮女服务员进来了,“先生下午好,我是101号服务员,很高兴为您服务。”
男男只好退回来,坐在软沙发上。
“先生,”服务员打开了一个项目单,“我们这边有泰式按摩、精油开背、火疗、拔罐……您看您要做什么项目?”
男男呆呆地看着菜单,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问:“小姐,我想见见你们领导可以吗?”
小姐一脸的吃惊,然后是略微慌张地问:“先生,您是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先生您第一次来吧,您可以先试试我的手法,如果真的不满意是可以换人的,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男男被这些话噎得哑口无言,他只好又低下头看项目单。
这可不是个便宜的地方,按摩什么的要好几百,男男这些日子兜里的钱从来不会超过一百块,看着这些项目头都晕了。他有心站起来走,但男人那点虚荣心让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最后,男男咬着牙选了一个最便宜的特价中式按摩,四十五分钟,八十八元。
服务小姐麻利地褪下男男的上衣,调试好沙发床让男男躺下,一翻身骑在男男背上开始按摩。可能是刚才男男要找领导,小姑娘误会了,以为客人觉得自己瘦小没力气,所以按摩的时候特别卖力,按地男男双拳紧握,眼冒金星,口水顺着按摩床头部的透气孔淌了一地。男男本想边按摩边推荐广告短信,可是他被按得喘气都困难,根本没法说话。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小姑娘把男男反过来,开始按摩头部,男男这才缓过来气。
“小姑娘,你们店开多久了?”
“快两年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客人非常多,都是回头客。”
“哦,”男男接着问,“你们客人都是附近的吧?”
“那不一定,好多客人来了感觉好,都会带朋友来,朋友又带朋友,全北京的客人都有。”
男男一看,这样聊不下去,越聊越散,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再不抓紧这八十八块钱就用完了。
“小姐,我是广告公司的,我们公司现在开发了一套广告形式,特别好,特别适合你们这样的商家。”
“哦,这样啊,您说来听听。”
男男一边按摩,一边详详细细地把短信广告的优点说了一遍。
小姐一边为男男按摩,一边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问些问题。
男男刚要谈谈价格的事,就听见墙上的电话响了,小姐站起身走过去:“你好,知道了,这就下钟。”
挂了电话,小姐礼貌地对男男:“先生您的时间到了,需要加钟吗?”
“加钟?加不加钱?”
“要的,一个钟头是八十八元,加钟就要再加八十八元。”
“哦哦,那不要了。”
“好的,先生您喝口茶休息一下。”小姐把男男扶起来坐在沙发上,转身从旁边拿出一个单子问,“先生您觉得我的服务可以吗?”
“不错啊。”
“谢谢您,那麻烦您给我签个字吧,这儿。”
男男签了字,小姑娘扭脸就准备走,男男赶紧叫住她说:“小姐,我刚才给您介绍的事,你能给你们领导说一下吗?”
小姐回过头,一脸茫然地道:“您刚说什么?”
“我们的短信广告啊,我们可以谈谈合作啊。”
小姑娘好像很为难的样子说:“先生,您说的其实我根本没记住,但我们有规定,客人聊什么我们必须陪着聊,这也是店里的服务要求之一。”
男男看着小姑娘诚挚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出了男士养生馆,男男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往回走,捏了捏兜里剩下的十二块钱,觉得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