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

第十九章 品酒

　　过了春节又是新的一年，男男已经是Kee总重点培养的对象了，公司上上下下也都很看好这个明日之星。根据项目需要，Kee总为男男争取了两个助理名额，男男第一时间想到了小六，过年的时候小六说过也想来北京拼一把，所以他赶忙打电话过去。

　　“小六，干吗呢？”

　　“我上班呢？”

　　“还在做教务呢？”

　　“可不，要不还能干什么？”

　　男男想了想说：“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和你商量个事。”

　　小六一听，赶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说：“你说，我现在方便了。”

　　“小六，我去年不是升职了嘛，今年公司准备给我配下属，我觉得你来吧，咱俩一块干。”

　　“啊，真不错，你都当领导了。”

　　“赶紧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能来？”

　　小六踌躇了一下说：“老四，我倒是想去，关键广告我不懂啊，我去能干什么？”

　　“咳，你呀，”男男真想数落他一顿，“你能别总是瞻前顾后的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不是也什么都不懂，现在不也干得挺好吗？不会学啊，况且你是跟我干，咱俩还能有个照应。”

　　小六听男男上上下下地分析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行了老四，我答应你，这几天就辞职，咱北京见！”

　　“这才像样嘛。”男男想了想，又交代说，“但这样，咱俩避嫌，你来了不要强调咱俩的关系，就说是校友，跟其他招聘者的一样，省得人家说我谋私。”

　　“明白！”

　　另一个配合男男工作的是宋茜。宋茜以前是DT的实习文案，转正后调整到Kee手下，现在也被Kee调配给了男男，主要配合男男做滨海啤酒的文案策略。

　　新年新气象，男男满含着热情冲进了2003年，希望再接再厉，凭借自己的本领为DT再拿下几个客户，做出新的成绩。但天不遂人愿，2003年对男男来说，将是终身难忘的一年。

　　早上，男男来到公司，脱去羽绒服挂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准备先看看新闻。等待电脑开机的工夫，他顺眼看到了桌子上的台历，顺手翻了一页，3月15日。

　　“男男哥，男男哥，你看网上说的了吗？”男男刚打开电脑，宋茜就跑过来了。

　　男男看了一眼宋茜问道：“网上说什么了？我还没看呢。”

　　宋茜显得很紧张，说：“网上说北京也有传染性肺炎了，太可怕了。”

　　男男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这些女孩怎么这么喜欢信这些东西啊？”说完看着一脸惊恐的宋茜，忍不住扑哧笑了，“你怕什么？网上那些胡说的你也信啊？再说了，北京一两千万人，有一两个病人你怕什么？”

　　宋茜机械地搓着手，喃喃地说：“可是这个会传染啊，还是小心点好。”

　　这时候小六也到了，戴了个大口罩，男男对他鄙视地摇了摇头说：“你胆子也太小了，咳，自己吓自己。”

　　这几个月，DT国际又连续接了两个大客户的全案代理，客户部的Morris升任了群组总监，手下带了三个客户的全案工作，业务更加繁忙了。Kee的策略组，主要负责的就是Morris客户群的策略工作，她那边业务一扩张，Kee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了，他把策略组的成员们做了分工，将公司新签进来的滨海啤酒策略案交给了男男。

　　男男带着宋茜和小六这几天一直在仔细地研究滨海啤酒。中午刚吃完饭，他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打开网页，准备搜搜滨海啤酒和其所在的山海啤酒公司的相关资料，突然一条新闻跳入了眼帘：世界卫生组织在日内瓦宣布，病毒已经正式命名为SARA。男男盯着这条新闻正在发愣，小六走了过来说：“男男，怎么了？”

　　男男回过神儿来，指了指电脑屏幕说：“确定了，叫SARS。”

　　小六弯腰看着男男的电脑，自言自语地说：“完蛋了，不是肺炎，是新病毒。”

　　宋茜一听，立刻又哭丧着脸，看了一眼小六说：“这可怎么办啊？太可怕了。”

　　小六很自然地拍了拍宋茜的后背，宋茜下意识地往小六的怀里挪了一小步。男男看在眼里，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但在宋茜跟小六面前，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说：“咳，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肺炎的一种，没什么可怕的，赶紧干活吧，今天我们要把山海啤酒公司的资料整理出来呢。”

　　“哦。”宋茜转过身去开始工作。

　　小六刚准备走，男男拉住他小声地说：“走，去外边抽根烟透透气去。”小六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楼下，点上烟，男男深深地吸了一口，看四下没人，偷偷地问：“小六，我今天看出来点问题。”

　　“什么问题？”小六不解地问。

　　男男举着烟似抽不抽的样子，嘿嘿地笑了笑说：“你跟宋茜关系不正常啊。”

　　小六一听，脸上闪过一丝害羞，尴尬地赶紧把烟塞进嘴里。

　　男男跨了一步，撞了小六一下说：“你这个家伙，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我啊，我又不是外人，说，跟宋茜是什么情况？”

　　小六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情况，就是……感觉还不错。”

　　“那到底在一起没有啊？”男男忽然也八卦起来。

　　小六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

　　男男佯装生气地说：“你这就没意思了，在单位我们是同事，下了班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有什么你就和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真没有，”小六坚定地摆了摆手说，“就是……都有点那个意思，但真没说明呢。”

　　男男哈哈笑了笑，指着小六说：“你呀，咱都这把年纪了，要是在农村，娃都生好几个了，你也抓紧迫吧，茜茜人挺不错的，蛮踏实，你也老实，性格挺配的。该大胆你也大胆点啊，别煮熟的鸭子再飞了。”

　　小六害羞地点点头说：“嗯嗯，我知道的。”

　　网上对SARS的传闻越来越凶，虽然电视和报纸还在辟谣，并且强调是肺炎的一种且可以治愈，但老百姓中的恐慌情绪已经开始蔓延。男男不再满不在乎了，也乖乖地按照佳佳的要求每天戴口罩上下班，下班赶紧洗手消毒。

　　下午，三个人分头搜集资料，然后汇集到男男这儿，滨海啤酒的品牌脉络渐渐清晰了。

　　让男男头疼的是，他必须要从海量的资料中归纳总结出滨海啤酒的品牌态度，用一句slogan（口号）深刻地打人中低端啤酒消费者的内心，引起共鸣。但他一直没有什么好的灵感。晚上下了班，男男、宋茜、小六三人依然在冥思苦想。

　　“男男，你还需要什么资料吗？我帮你查查？”小六凑到男男的电脑前问。

　　男男仰起脖子，扭动了几下说：“咳，不用了，资料已经够丰富了，信息量太大，我反而一点想法都没了。”他看了看宋茜问：“茜茜，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宋茜把转椅转过来说：“男男哥，您都没主意，我更抓瞎啊。”几个人相视一笑，无奈地哼哈了一番。

　　男男闭上眼睛，正在想怎么办，小六突然说：“其实我觉得吧，我们现在光研究资料已经用处不大了，不如找几个爱喝酒的朋友问问，做做市场调研，兴许能有灵感。”

　　男男听了，眼睛一亮，对啊，他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合租的邻居，艾吉玛可是个小酒仙啊，何不问问她呢。男男腾地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宋茜跟小六说：“你说得对，我们分头去找身边爱喝酒的人问问吧，明天咱再碰，说不定会有灵感呢。”说完，跳溜一声跑了。

　　回到家，男男赶忙问佳佳：“艾吉玛呢？”

　　佳佳正在做饭，听男男问艾吉玛，使劲白了男男一眼说：“德行，你管人家干吗？”

　　男男没理佳佳，自己跑到艾吉玛的屋子，敲了敲门，“艾吉玛在吗？”

　　男男听见里面有动静，几秒钟后，门打开了，艾吉玛把头探出来说：“哟，男男，怎么啦？”

　　男男赶紧笑着说：“吃饭没？”

　　“没呢，我刚换完衣服准备出去吃。”

　　“别了，我们一起吃吧，我去买点啤酒，你平常喜欢喝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今天这么着急请我吃饭，借钱啊？”

　　男男哈哈地笑着说：“比借钱重要，我要采访你，请你帮我完成工作呢。”

　　佳佳站在门口听见男男这么说，也走出来表了个态说：“是啊艾吉玛，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来吧，随便吃点。”

　　艾吉玛点点头说：“好吧，我把衣服换了，一会儿去你们屋子吃饭。”

　　不一会儿，男男拎着几瓶啤酒上来，艾吉玛一看，六瓶啤酒六个牌子。艾吉玛疑惑地问：“男男，你这是搞品酒大会啊，买得这么杂？”

　　男男呵呵一笑说：“今天我们尝尝不同的口味，我还要采访你呢。”三个人坐了下来，边吃边聊。

　　“艾吉玛，你平常喜欢喝什么啤酒啊？”男男问。

　　艾吉玛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眼珠子转了转说：“青岛啊，燕京啊，怎么了？”

　　“其他的呢？”

　　艾吉玛想了想说：“那太多了，基本上有什么喝什么，这有什么挑的？”

　　男男吃了口菜，自己也喝了一口酒，指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啤酒说：“那你平常选择啤酒的时候，是根据什么选的啊？”

　　艾吉玛吃了一大口口水鸡，呜呜啦啦地说：“选？这没什么选的啊，就哪个好喝，哪个便宜就买哪个啊。”

　　男男看了一眼佳佳，佳佳扑哧一声笑了说：“傻了吧，你想偷懒，让人家艾吉玛帮你想策略，怎么可能啊？”

　　艾吉玛听了这话，才擦了擦嘴问：“想策略？什么策略？”

　　男男刚要张嘴，佳佳抢着说：“他们现在接了个案子，就是山海啤酒公司出了款新啤酒，叫滨海啤酒，主打低端市场，现在男男他们要定品牌策略，他看你经常喝酒，想采访你，获得点灵感呢。”

　　艾吉玛眨巴眨巴眼睛说：“山海啤酒挺好喝的啊，还定什么策略，价格合适，我肯定就买了啊。”

　　佳佳哈哈大笑着，扭过头对男男说：“你看，你们天天绞尽脑汁做什么品牌精神、品牌……主张对吧？老百姓根本就不关心，哈哈，我觉得吧，你们做广告的就是一群广告人做给另一群广告人看的，这叫自娱自乐。”佳佳一字一顿地说。

　　男男也笑了，无奈地摆摆手说：“算了，咱喝酒吧，不说这些了。”

　　男男给艾吉玛又倒了一杯，看了看桌子，啤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了。男男跟佳佳敬了艾吉玛一杯，艾吉玛一口干了。男男问：“艾吉玛，你的模特公司办得怎么样了啊？”

　　艾吉玛沉思了一下说：“还行吧，”顿了一下接着说，“咳，不过合伙干点事真不容易，上个月我们承接了机械设备展的礼仪和演出，规模比较大，整个活动下来将近三十万的流水，算是挣了一笔。”

　　佳佳听了一伸舌头说：“好家伙，这么挣钱啊。”

　　艾吉玛赶忙解释说：“不是利润啊，除了成本税费，还要上下打点，最后我们能剩十万左右的利润就不错了。”

　　男男竖起大拇指说：“那也很厉害了，才不过一个星期吧，就挣了十万啊。”

　　艾吉玛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每个星期都能挣这么多？一个月没有活动的时候也是有的，收入很不稳定。这挣了钱，大家意见也不统一，上周我们就吵得不可开交。”

　　“为什么啊，挣钱吵什么？”男男跟佳佳异口同声地问。

　　艾吉玛接着说：“分赃不均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功劳大。拉客户的说，没我谈客户，就没这笔收入，要多分钱；干活的心理也不舒服，你知道这七天多累吗？我们要一个一个谈模特，找演员彩排，找主持人，串流程，盯现场，中途时刻还要准备处理问题。”

　　“问题？能出什么问题？”佳佳弱弱地问。

　　艾吉玛嘴巴一撇，“问题多了，一会儿演员来不了；一会现场音响太大，旁边展台投诉了；一会儿客户要改演出……没有一天没事的。”

　　男男跟佳佳听着艾吉玛哭诉，这才了解了很多关于活动执行的东西。

　　艾吉玛一口气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仰面躺在男男他们的床上，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说：“咳……真不容易啊，人啊，干点事，实现梦想真是太不容易了。”说完，昏昏沉沉得仿佛要睡过去了。

　　佳佳站起来收拾桌子，端着锅碗瓢盆去厨房刷碗，男男在屋子里擦桌子，他把折叠桌子擦干净叠起来，靠墙放好，不小心碰到了艾吉玛搭在床边的腿，艾吉玛哼了一声，居然没有降眼。

　　男男看着艾吉玛通红的脸颊，几个雀斑被映衬得更加明显，仿佛是她心中那些小小的梦想在熠熠闪烁。男男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幅画面：艾吉玛坐在一艘小木船上，自由地浮荡在海面上，海风吹动着她秀美的头发，一脸的惬意。这画面，也许就是艾吉玛想要的。对于男男、佳佳、艾吉玛以及千千万万奋斗着的人们来说，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想，只是这些梦想千差万别而已。

　　男男突然想起了Beyond的一句歌词：每个人头上一片天，每个人心中一块田。

　　男男盯着艾吉玛正在走神，佳佳端着锅碗瓢盆回来了，看男男直勾勾地看着艾吉玛，醋劲一下子上来了。没等她放下锅，就一脚踢在了男男的P股上，把男男踢醒了。

　　男男回过头，看到佳佳正瞪着自己，赶紧小声解释：“我有想法了，艾吉玛还真帮上我了。”

　　佳佳压低声音说：“哼，别来这套，赶紧把她搀回自己屋子去。”

　　第二天，男男赶紧叫上宋茜和小六到小会议室开会。一进屋子，男男就开始说：“我昨天和一个爱喝酒的朋友聊天，突然有了个想法。”

　　宋茜跟小六看着男男，洗耳恭听。

　　“其实，经常喝三块钱啤酒的人，跟我们一样，都在奋斗的道路上。我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都有对未来的憧憬。我认为这些应该是我们这款啤酒在精神层面应该表达的东西。”

　　宋茜点点头，觉得男男说的有道理。

　　男男接着说：“我们这款啤酒叫滨海啤酒，我们可以反过来思考，先想象一下滨海啤酒广告的主视觉。”说完，男男把手框成一幅相片的样子，“你们想，它的主视觉是一幅海景，在一片静谧的大海上，一个人，就是我们的消费者，惬意地坐在一艘小船上，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行……”

　　男男想了想，手里转着签字笔说：“这样看，我们策略核心可不可以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幅属于自己的风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奋斗着，喝着同样的滨海啤酒，体味的却是不同的人生滋味。”

　　小六听完点点头说：“我觉得行，要不咱先弄个初步的策略，然后跟Kee总汇报一下，看能不能通过。”

　　男男点点头说：“走，马上行动。”

　　一连几天，男男带着宋茜和小六不断地讨论、查资料、论证，最后做了一套基本成型的品牌策略。男男站起来，准备去找Kee总审阅，几个女同事恰巧路过策划部，就听见她们叽叽喳喳地边走边聊说：“现在每天公布一次疫情了。”

　　“是的，我听说国贸的写字楼里已经发现有感染的了，整个楼都封了。”

　　“太可怕了，我们这可千万别有啊。”

　　“有了也好，我们就都放假了，哈哈。”

　　“天啊，你也太傻了吧，命重要还是放假重要？”

　　“男男？你找我？”Kee看男男站在门口好半天了，主动道。

　　男男赶忙走进去说：“Kee总，我们给滨海啤酒做了一个品牌策略，您看下。”

　　Kee总认真地看了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说：“OK，我觉得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深入下去，执行方案呢？”

　　“还没做，如果您觉得策略可以，我们再根据这个方向做下去。”

　　Kee点点头，补充了一句：“你先做，做完让Oliver帮你们把把关，执行层面的工作他更有经验。”

　　男男点点头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