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是一种认知和审美的经验,它建立在活力充沛的心灵律动和对写作技巧的熟练运用这一基础上。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其所能体现的最大价值在于,总是能够发现并还原被别人所忽视的生活逻辑,并对这种逻辑给予全新的解读或观照。
生活在低层的人们,大多有着属于他们的梦和幻想,与此同时,他们对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疑惑或不安,这是他们恒定不变的生活态度,互相矛盾又互相依赖,孤身向前却难免同步。
如果以正面和反面来观照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那么,从其出生那天开始,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生和死之间的距离,不确定的只是这段距离延续的过程,正面和反面正是这种不确定性的普遍性体现。黄莹的小说构建了低层生活中的正面和反面,还原了大多数人的那种沉积已久,同时却有意无意被忽视的生存状态,她用一种意想不到的冷静和奇特的想象力,叙述着人们的无奈、抗争、妥协,又在不经意间,给这种阴暗小心地增添着一些暖色。
在《星期四下午的陈港码头》里,一个生活在城市中的年轻人,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要求他到城市郊区的陈港码头接一对老年夫妻。作家细腻地描写了他在赴码头过程中感受到的炎热,在码头候船室等待时的焦虑,最后,客人却因故没有抵达。小说的最后,作者淡淡地写道:“等坐上班车后,我又将重新进入原来的角色,成为那个在夏日里煎熬着的小职员,继续用一种既恐惧又勇敢的劲头和太阳进行疯狂的鏖战。”这是一个普通人最为典型的生活状态,它象征甚至洞穿了人生的整个过程。当他们处在生活的反面,总会偷偷探视现实里的自己,慢慢忍受着生活的磨难和艰辛,犹如《正面·反面》里的我,在黑夜飞驰的列车玻璃窗中,观照和预测着自己今后并不精彩甚至极为平庸的生活,突显出普通人的无奈。然而,人们又总是本能地追求亮色和秩序,此时,他们的信念与理想中的世界几乎重叠,他们走进其中,坦然面对,感受扮演这些角色的快感,甚至幻化出种种美丽。黄莹构建的世界中,这样的美丽和快感,无论是在遥远的偏域,还是在依照人类规则生活的异灵中都同样存在。
叙述是一个作家最为重要的基本功,它显示的不仅是一种把控语言的能力,更是以独特的视角和对事物作深度理解和构建的过程。作为一位女性作家,黄莹擅长用细致和极具想象力的语言描写个人的内心感觉,以超乎寻常的故事,唤醒人们留存在记忆深处的经验和经历。
然而,在讲述这些人的故事时,她远离了一般人熟知的叙述方法,无论是意象、结构,还是风格、语言,都更多地透出一种自我力量的强化,此时,她似乎成了一个反叛者。在她的叙述和讲解中,我们很容易找到卡尔维诺、博尔赫斯、格里耶这些现代小说家的影子。显然,一个作家要在短时间内建起完全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并不容易,没有哪个作家可以跳出既有的艺术规则。可喜的是,她的这种借鉴甚至模仿,能从容而自然地支撑起她所描写的那个世界。文学本来就是需要突破和创新的,即使这种创造来自于既有的模版,只要其灵魂足够新鲜,形象、形式自然会变得灵动和精彩。
牧野
2015年7月22日于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