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为了能尽可能多地网罗人才送到台湾去,还在重庆两次亲自去请南开大学老校长张伯苓到台湾去。
1948年国民党政府改组,原考试院院长戴季陶辞职,各派系都想争夺考试院院长这一空缺。
蒋介石一连三次打电报给张伯苓,想把他请出来担任考试院院长。
张伯苓那时候常患头晕病,南开校友景大夫给他诊断,张的血管有老年性硬化现象。张的夫人和景大夫都劝张不要去南京,还是留在南开大学好。
张伯苓乃致电蒋介石,表示自觉难以担负此重任,婉请蒋谅解。
蒋介石又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张伯苓,信中说:
“……行宪后,把教育部划归考试院,请先生为全国教育事业着想,再多尽一分力量……”
抗战胜利,南开复校回到天津八里台后,经费按月由教育部拨给,照理是应该没有问题,但教育部却多方阻碍,迟迟不拨。现在蒋介石既然声称要把教育部划归考试院,张伯苓觉得南开的经费就有希望了。
张伯苓先生是南开中学和南开大学的创办人,他抱着“教育救国”的宗旨,身体力行,为培植青年,为中国教育事业呕心沥血,使南开成为中国很有名望的学府。但在旧中国,办教育非常艰辛,政府不管,经费无着落。特别是抗战期间,华北陷落,南开被迫迁到重庆,勉强继续开办下去,抗战胜利后搬回天津,重新复校,向教育部一再申请,经费问题还是困难重重。如果张伯苓自己担任考试院院长,南开的经费就可由他直接过问了。于是,他向蒋介石提出几个条件:只同意担任考试院院长三个月,南开校长一职还是兼着。
蒋介石自然一口答应,派张群北上去迎接张伯苓。
张伯苓到了南京就职,但仅一个多月就又回到天津去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夫人见张伯苓回到家里,眉头紧皱,神色沮丧,就问:
“国民政府怎么样?”
张伯苓摇摇头,不住叹气,过了半天才说:
“唉!真是无官不贪、无吏不污啊!”
南京见考试院院长迟迟不回,接二连三打电报来催,要他回去任职。张伯苓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回到南京任上。这时,淮海、平津战役相继展开,南京政府乱成一团,考试院这种有名无实的空衙门,根本无事可干,张伯苓只得闲着,为处于平津战役前线的南开大学,为天津的家眷担心。
不久,天津解放了。张伯苓回北方的归路断了,他只好一个人躲避到重庆去了。
抗战期间,南开学校一度西迁重庆,在重庆的沙坪坝继续办学,受到当时正在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的周恩来同志的殷殷关切。
因为周恩来曾经是南开中学的学生,和张伯苓先生的长子张希陆是同班同学。周恩来当时在南开,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不光有远大的理想,宏伟的抱负,而且学习成绩优秀,是学校闻名的活跃分子。他办刊物、演话剧、参加演讲比赛,才智超群,为全校师生所瞩目。他和邓颖超同志都是南开学生运动的骨干分子。他在南开就树立了要使“中华跃飞于世界”的豪情壮志,从而东渡日本,远去法国,寻求救国的真理。
周恩来对母校,对老校长怀着深厚的感情,对张伯苓先生一贯敬重。所以抗战时南开西迁到重庆时,周恩来常同邓颖超同志一起去沙坪坝看望张伯苓,也不时来老校长家做客,畅谈国内外形势,交换对时局的看法。
每当周恩来和邓颖超同志来到,张伯苓老先生的心情就格外好。他为南开学校培养出周恩来这国家的栋梁、民族的俊杰而感到自豪和骄傲,所以更增强了他办好南开、为发展教育事业而呕心沥血的信心。抗战时期的重庆条件虽十分艰苦,张伯苓还是同师生们一起,尽力办好这所“流亡大学”。
现在,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抗战胜利了,南开迁回天津去了,而张伯苓却当了这倒霉的考试院院长。天津解放了,他有校难回,有家难归,却又一次流亡到山城重庆来了。而周恩来呢,现在却成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离开重庆后到了延安,现在正在解放了的平津筹划新中国的成立。这个历史的大变化,怎能不叫张伯苓老先生感慨万分呢!
张伯苓这次到重庆,仍住在抗战时住过的沙坪坝南开学校老寓所。
人去楼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张先生耐不了这种凄清与寂寞,就想方设法辗转地把在天津的夫人和儿媳接到重庆。他听夫人讲述天津解放后的情况,便决心在重庆作长期居留的准备,不想再担任什么考试院院长这种空头职务了。
这样一住就是十多个月。这十个月来,形势变化更大,整个华东地区都已解放,现在只剩下风雨飘摇的西南了,连不可一世的蒋介石也逃亡到重庆来了。
蒋介石到重庆,知道张伯苓避居在沙坪坝,就驱车直赴沙坪坝津南村拜访。
蒋介石当然知道张伯苓同周恩来的关系。他认为,这样一位在教育界有影响的人物,决不能落入中共之手,要把他弄到台湾去。所以他一见张伯苓就非常恭敬、非常恳切地说:
“张老先生,还是请你回去担任考试院院长吧。”
“蒋先生,你来得正好!”张伯苓见蒋介石叫他回去,就推托说,“我年老多病,正想辞去考试院院长一职呐。”
蒋介石见张伯苓口气如此坚决,知道再劝说也无用,就起身告辞:“这事慢慢再说吧,再说吧。”
过了几天,张伯苓在寓所里午睡刚刚起身,蒋介石已经径自走进来了,亲切地问道:
“老先生近来身体可好哟?”
“还好,还好。”张伯苓敷衍地说着。
“最近,我将飞回台湾,”蒋介石把来意说明,“老先生是否离开重庆,跟我同机去台湾?”
蒋介石的言辞十分恳切,态度也显得很和蔼。
可是,张伯苓始终低头不语,不加回答。蒋介石坐在对面,也不好说话。室内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王夫人见到这尴尬局面,就毅然打破僵局说:
“蒋先生,他老了,又有病,做不了什么事啦,也该退休了,你就叫他辞职吧。”
“退休?”蒋介石苦笑了一下,又不能断然拒绝,只得悻悻地说,“老先生要退休,就到美国去休养。夫人、儿子和孙子全家都去,不更好吗?去台湾也可以,无论去哪儿,一切生活上的安排和费用,都由我给想办法。”“我们的三个儿子都在北方,”王夫人有些尴尬地说,“我们哪里也不去。他舍不得儿孙,更舍不得他的南开学校。蒋先生,你叫他辞职吧。”王夫人这段情词恳切的要求,说得蒋介石无话可答。蒋介石又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张伯苓默默地将客送到门外。蒋介石在大门口又站了好半晌,两人相对无言,心中各有心事,又不好明言。
最后,蒋介石向张伯苓点头告别,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反身跨上汽车。不知是神思恍惚,还是心烦意乱,上车时不小心,额头竟撞在汽车的门框上。
卫士和司机吓得面如土色,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张伯苓夫妇也连忙上前关切地问:“撞得怎么样?”
蒋介石捂着额角,紧皱着眉头,半晌才应道:
“不,不要紧。”
回到林园,蒋介石又气又恼,心中感到非常懊丧,埋怨自己真不该屈尊,去迁就这个张老头子。自己额角还无缘无故撞了一个包,真是越想越气,恨不得对张伯苓拿出一点硬的来,狠狠发泄一下自己心头的气。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把火气压下去了。他抖抖索索地抓过毛笔,在一张公文笺上写道:
“兹批准张伯苓先生辞去考试院院长职务。”
写好后,他套上信封,交给蒋经国说:
“你亲自送去,交给张伯苓,并且再告诉他:我给他留下一架专机,他几时想走就几时走。”
蒋介石确实给他留下了一架飞机,可是张伯苓一直没走。
1950年6月,周恩来总理派飞机来接张伯苓和夫人,由重庆飞往北京。当时周恩来已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了。
同年秋天,张伯苓回到天津,回到他曾用心血浇灌的南开校园。使他能欢度晚年并迎来新生的不是蒋介石,而是他曾经的学生周恩来同志。
1951年2月23日,张伯苓老先生去世了,终年76岁。他死在祖国,葬在祖国,他没有离开他心爱的南开学校。当时周恩来同志专程从北京赶到天津吊唁,在这位老校长、这位中国杰出的老教育家的灵前献上一瓣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