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峡谷,杜鹃声声,夜来风雨,更觉凄清。已经是暮春季节,山花渐次凋谢,在慈庵养病的蒋介石,每天清晨就在蒋母墓道附近来回散步。近处的青松翠柏,远处的烟霭晨雾,往往引起他无限的遐思……
“唉,若长江一失,沪杭难保。”看来,原来期待着的江南半壁河山,现在也难保了。这些日子,多少往事,不知在他的脑际映现了多少次呵。有时候,他茫然若失;有时候,他万念俱灰。今后他将如何办呢,李宗仁、孙科一班人,是无可指望的;台湾呢,他虽已作出退步的打算,但风云不测,难卜前景,想到这些,他不知所措。唉——这是天意呢,还是命运……
“唉!”蒋介石叹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到的。沉默了一会,吩咐俞济时:“叫经国来。”
蒋经国来后,蒋介石说道:“我近日略觉好些,想去葛竹一趟。本打算清明节那天去了,因事情多,耽搁了。如今我们在此地的时间不多了,一定要去葛竹一次。你们夫妻、爱伦、爱民都去。”
蒋经国唯唯应命,他立即找俞济时商量。因为葛竹临近四明山中心地区,那里是共产党游击部队经常出没的地方,太危险了。
“既然总裁要去,不好推托,是不是先在这一带的附近作一次清剿?”俞济时建议。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这一天,天气阴晴不定。蒋介石父子、儿媳妇方良、孙子爱伦、孙女爱民,还有俞济时和王世和都一起去。数十名侍卫人员随行,挑了三担油包和香烛等祀品。他们先乘竹筏由锦溪上溯,然后改乘竹舆去葛竹。沿途各个山头,都有部队警戒。
从来没有见过竹筏的爱伦、爱民,对这次旅行高兴极了。他们说:“爷爷,这多好玩啊!”
蒋介石搂住爱伦,抚摸着他的头说:“想当年,你太外公过世时,你太祖母领着我到葛竹住了一年,当时我还只有10岁呢!”
“爷爷,葛竹好玩吗?”
“好玩哩!那里有老高老高的山,有又青又蓝的水……”
这葛竹村,坐落在嵊县与奉化交界的深山大岙中间,全村五六十户人家,大都为王姓。村周围群山环抱,到处是峭壁悬崖,十分险峻。这里是蒋母王采玉的娘家。
“爷爷,我太祖母对你好吗?”爱伦问。
“好,好。”蒋介石笑道,“你太祖母可好哩!不但为人好,吃素念佛,慈悲为怀,能诵《楞严经》《金刚经》,还能做一手好女红。”
说着说着,一行人到了斑竹村,舍筏登舆,沿着鹅卵石铺筑的山路,由人抬向葛竹村。只见高山壁峙,浓荫匝地,一条清澈湍急的溪流,奔泻而下,流向亭下、溪口。不一会,数顶竹舆到了葛竹村,村里的人都出来迎接。蒋介石一面与一些熟人打招呼,一面命人抬进一幢大院内。
这幢大院的规模气派犹如溪口的丰镐房,一排五间正房和厢房,全是木结构的两层高大楼房,雕梁画栋,金漆楼板。它是王震南的住宅,这个王震南是蒋介石堂房母舅王贤甲的儿子,浙江政法学校毕业,曾担任过南京政府军法处处长和上海特刑庭庭长,是蒋介石母系中的重要人物,蒋介石每次到葛竹,都住在他家。因为老蒋亲舅父之家“仙笔居”,虽也经过整修,但总不如王震南之家宽敞。
蒋介石这次到葛竹,是特地到外公王有则和外婆坟前扫墓的,也是向这两位老人辞行来的。所以第二天上午,蒋介石率领蒋经国、方良、爱伦、爱民和俞济时等,爬上山坡,在董家坑外公外婆坟前焚香叩拜,同时抚摸着他亲自立的坟碑(这坟碑至今还在),上面镌刻着“甥蒋中正立”的字样。祭扫了外公、外婆的坟墓,蒋介石又回到葛竹村,特地到他母亲的故居也就是他亲舅舅的家里去了一次。这是一座凹字形的楼房,磨砖门楼上有篆刻“仙笔居”三字。大门上有一块蓝底白字的搪瓷烧制出来的门牌“奉化县第三区仙笔乡葛竹第二号”(至今也尚在)。他指着大门对面的高山说:“经国、爱伦,你们看这山不是很像笔架吗!所以就叫笔架山。这座房子后面的山像一把椅子,又名金交椅山。这就是你祖母出生之地。里面堂前间办过凤翥学堂,我幼年时在这里念过书。”
两个亲娘舅,王贤钜已经80岁,王贤裕也77岁了,都已老态龙钟。特别是王贤裕有些疯疯癫癫,他一手执拂尘,老泪纵横,送蒋介石祖孙三代至门外。蒋经国扶着他说:“舅公,不用出来了。”
“你们何时再来啊?”娘舅问蒋介石。
“娘舅,时局变化莫测,我们舅甥这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还望你们多加保重。”
王贤裕手执拂尘,摇摇晃晃,不断自言自语:“清明时节雨纷纷,雨纷纷……”
这王贤钜和王贤裕解放后仍健在,不久以后病故了。还有一个蒋母族人王涨财老人,当年给蒋介石送过茶,他曾听到蒋介石对其舅父说:“娘舅,我现在让给李宗仁当总统了,我只想找一个名山大刹去修修行。”正在讲此话时,侍卫从溪口给他送来一份电报。蒋介石看后说了一句:“他们(指解放军)快来了。”从此一去再未回过葛竹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