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岭梦残：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

第二十九章 夜晚静悄悄……

　　蒋经国虽已躺下，但仍无法入睡。室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身边伴着苏联妻子，这勾起他对往事的追忆。

　　20世纪20年代初期，国内的进步青年，都以赴苏联留学为荣。蒋经国也向往着那个遥远的革命圣地，他向父亲提出赴苏留学的要求，蒋介石欣然同意了。于是，蒋经国就到北平，进入吴稚晖办的“海外补习学校”学习俄文。到北平才几个月，就因为参加反对北洋军阀的示威游行，被北平警察局关押了两个星期。释放后，他到广州黄埔去见他父亲，那已是1925年8月的事了。

　　关于他父亲进入黄埔执掌校长这个决定他一生命运的经过，蒋经国是在以后陆续知道的。

　　据说，孙中山先生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时，国民党四大支柱之中的胡汉民和汪兆铭竭力反对，只有廖仲恺一直坚持，蒋介石在旁开始一言不发。中山先生特地找蒋谈话：“中国在内忧外患交逼的时候，要革命建设，必须在国内训练出一支强有力的革命军队。在国外必须有一强国的外援。这样只有联俄、联共、扶助农工，革命才有成功希望；否则前途渺茫。你为我所信任之人，不要袖手旁观。”蒋介石马上恭恭敬敬回答：“我自己并无一定成见，当以先生的意旨为意旨。”

　　中山先生听了大不以为然，他说：“革命事业为救国救民之大业，决不能以他人的意旨为意旨。今日你受我领导，以我的旨意为旨意，他日你或者受他人领导时，又以他人的意旨为意旨了。到了你自己可以支配一切的时候，又会以自己的旨意为旨意。我担心你是否能专心一致照我的意旨去做。”蒋介石又说：“我永久尊重先生的意旨，决不改变方向。”蒋介石又向中山先生建议：“要革命必须统一广东全省政权，要统一广东，必须肃清省内杂牌军队，要肃清杂牌军队，必须办一个革命军军官学校，训练出一批军事骨干，同时训练出两三个团的革命基本队伍。不到一年，必可统一广东全省，三年可扫平国内主要军阀。”中山先生表示可由蒋办军官学校训练党军，蒋介石欣然接受，表示决不使先生失望，并且请中山先生题写一幅横额，作为座右铭。中山先生说：“你要我写什么字呢？”蒋介石不假思索，拟好“弱肉强食”四字，双手捧呈中山先生。先生一看，面色突然沉下来，将纸稿掷在写字台角上，坐下不发一言，也不再提起办军校之事。蒋介石大惊，事后便请秘书长杨沧白与中山先生疏通。杨问中山先生：“先生要办军官学校，现在已议定办法了吗？派哪个人去任校长呢？”中山先生回答：“我本来想派蒋介石去担任校长，现在我还有顾虑，所以尚未决定。”杨说：“孙先生，大本营在广州河南，广州四郊及城内都是杂牌部队。蒋介石的军事才能颇有可用，他为一急于求名利之人，先生若使此人失望，则其必将奔向陈炯明，陈必重用，则使陈再起，南联杂牌军，北通吴佩孚，则广州危矣，请先生三思之。”

　　蒋经国又忆起1925年秋，由上海乘苏联轮船到海参崴，然后去莫斯科进入中山大学之事。

　　第一批去中山大学的有300名中国学生，于右任的女儿于芝秀，冯玉祥的儿子冯洪国、女儿冯弗能，还有从法国来的邓小平以及中共方面的张闻天、王稼祥、沈泽民、张琴秋、乌兰夫、杨尚昆、伍修权、李伯钊、屈武、傅学文等。其中“留苏三公子”是比较有名的，就是廖仲恺的儿子廖承志，陈树人的儿子陈复和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

　　廖仲恺当时是黄埔军校的党代表，掌握广东革命政府的财政大权；陈树人是党务部长；而蒋经国的父亲蒋介石则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屈指算来，已经22年了。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求学的日子，那坐落在莫斯科沃尔洪卡大街的四层楼的校舍，使人留恋的图书馆和学校对面宽阔的广场，美丽的花园，还有热情、平易近人的卡尔·拉狄克校长……似乎近在眼前。当时大家都是热血青年，救国救民，追求真理，追求光明，而且苏联当局对这批青年学生，也颇为优待。

　　记得初到学校，每天要开五次饭。三顿正餐，加上下午的点心和夜餐。西服外套、皮鞋、毛巾、浴巾、手帕、衬衫都是由学校发给的。课余还可以到莫斯科大剧院去欣赏芭蕾舞剧《天鹅湖》……

　　蒋经国是在中山大学加入共青团后转为共产党员的，时为1925年12月，他还只有15岁。

　　这和他的父亲——蒋介石15岁时，是多么不同呵！据说他父亲15岁结了婚，刚刚拜过天地，就把红顶瓜皮帽一脱，蹦跳着到外面和孩子们抢放爆竹去了。想到这里，他不觉笑了。

　　1927年秋，17岁的蒋经国又进入列宁格勒托玛卡红军学校。这时候，由于他父亲向右转，他受到了牵累。当时，他想到红军中去工作，没有实现。1931年2月，他被派到“狄拿莫”电气工厂做学徒，后又被安排到莫斯科附近的柴可夫农村劳动。他表现积极，当选为村苏维埃副主席。1933年10月，他又到斯夫洛斯克“乌拉重型机械厂”当副厂长。1934年，与一位铁路工人的女儿，也就是这个工厂的女工芬娜结了婚。1936年“西安事变”后，第二次国共合作，蒋介石一再向苏联提出，要让他的儿子回国，终于得到苏方同意。1937年3月，蒋经国带着苏联妻子和儿子回到上海。

　　他到莫斯科两年后，得知父亲与母亲离异的消息。他多么痛苦呵！但他无能为力，他不能干涉父亲的事情。他对母亲的眷念之情却加深了。他同情生母的孤苦处境，写信给她说：“回国后一定先去看你，侍奉你老人家。”可是事与愿违，当他从上海到杭州，刚住进饭店，杭州市长周象贤便立即打电报给正在溪口料理蒋介卿丧事的蒋介石。蒋介石立即赶到杭州饭店，当面叮嘱蒋经国先去拜见宋美龄。他说：“她住在法院路，就是在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先去见她，带着你的媳妇、孩子一道去。”

　　蒋经国只得唯命是从。第二天，就带着妻子和儿子连同行李一起来到杭州法院路宋氏私宅见了父亲和宋美龄。宋美龄笑逐颜开，连连说：“经国，你路上辛苦啦，难为你这几年在俄国挨过来，你要知道，你这次回国，是我跟苏联大使馆打了多少次交道才成功的呀！”

　　宋美龄打量了蒋经国的衣着和行李，吩咐一旁的副官：“经国的衣服和行李都很旧了，你陪他们夫妇去购置衣服鞋帽，还有皮箱。”

　　蒋介石给他的儿媳取名方良，孙子取名孝文（爱伦）。第二天，蒋经国带着妻儿赶到奉化溪口，在丰镐房，见到了阔别13年的生母毛氏。毛氏一时悲从中来，搂着孙儿泣不成声。

　　蒋介石在“西安事变”中腰部受了伤，此时又回到溪口来休养。他向蒋经国说：“张汉卿年少无知，去年12月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父无君之事，今在雪窦寺闭门思过。”蒋介石又转了话题说：“我准备请徐道邻做你们的老师。你要读一读朱子《纲目》《阳明全书》《曾文正公家书》。你妻子方良也要学一些中国文字，可以请一位女教师传授。”

　　蒋经国在苏联学过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资本论》等，如今又重新钻入所谓“国粹”的故纸堆中，直到抗战爆发，他到赣州上任为止。户外的春雨，仍然下个不停。远处传来几声鸡鸣，蒋经国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