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23日,宋希濂和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一起由汉口到了南京。24日上午8时,宋希濂应参谋总长顾祝同之邀到顾公馆去。他刚跨进顾的会客室,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关麟征也跟着走进来。顾祝同一见,说道:“你们两位来得正好,请你们到溪口去一趟,总裁有事找你们。”又说,“我已打电话给空军司令周至柔,要他派飞机送你们去。”
原来,蒋介石对华中一直不放心。长江如一条扁担,东西两头——东头是汤恩伯,西头是胡宗南,可以放心。中间这一段是由白崇禧与李宗仁控制,他俩究竟要搞什么把戏,他总是放心不下。他把白崇禧的副手宋希濂叫了来,以便探听虚实,并面授机宜。
宋希濂和关麟征在24日中午搭乘一架空军的运输机到了杭州笕桥机场。他们到空军学校一看,这里已是人去楼空,满地狼藉,一片凄凉。这时,他们两人的肚子已唱“空城计”。好不容易才找到空军学校的教育长胡伟克。谁知这位一向谈笑风生的空军上校,此时却是一脸凄丧。他一见到他们就说:“你们两位老大哥今天到这里来,真是抱歉万分,没有什么东西好给你们吃,我叫炊事兵弄两盘蛋炒饭来吧!”他吩咐下去后,又摊摊手,唉声叹气起来:“学校奉命迁移台湾,大部分已经搬完了。我想到1937年秋天曾被迫由这里西迁,当时人人虽怀着悲愤之心离开,但却也满怀着信心,认为一定会回来的。唉!这次搬家,不瞒你们两位老哥,谁也不相信有回来的一天。西湖啊,何日还能再见呢!”
下午三时,宋希濂和关麟征换乘一架小型运输机,不到一小时就飞抵宁波栎社机场。俞济时已等候在那里了。他们同俞济时乘车子行驶了半小时到达溪口。俞济时将他们安顿在武岭学校楼上的一间房子里。五时左右,蒋经国邀他们去散步,沿着剡溪缓步西行。当晚蒋经国招待他们在家里吃饭。第二天一早,俞济时到学校来:“总统请二位到慈庵去吃早点。”于是,宋、关又和俞济时同乘一车,沿公路驶了一公里左右,便在松林中循着一条小石阶路步行上去,走千余级,就到慈庵。两人在会客室内坐定,片刻,蒋介石进来了。两人马上立正敬礼。蒋介石和颜悦色地说:“吃饭尚早,我们先出去散散步吧!”他们出门约走了两百步,就见到蒋母墓。关、宋两人慌忙在墓前行了三鞠躬礼。蒋介石在一旁回礼,说:“谢谢你们。”然后,三人又循原路回去用早餐。
早餐后,宋希濂先汇报了华中一带“防务”情况,关麟征则谈到李宗仁要他担任参谋总长的事。
蒋介石立刻板起脸来,说:“我离开南京前,曾和敬之、墨三谈过,叫你担任陆军总司令,何以尚未任命?德邻要你当参谋总长,依我看,你不宜出任,还是任陆军总司令为宜。”蒋介石清楚,这是李宗仁的一种分化策略,但他不便明说。
关麟征连忙起立,感激地说:“感谢总裁栽培。”
蒋介石挥挥手,示意关麟征坐下,又对宋希濂说:“如果和谈不成,共军必然渡江,今后西南地区极为重要。现在湖南境内几个军,必要时可以叫他们退到湘西。如果共军向宜昌、沙市进攻,你指挥的部队可以转移到鄂西一带山地。你的司令部以设在恩施为宜,那里有飞机场。陈明仁兵团可以退到芷江、沅陵一带。这些部队统一归你指挥,巩固川东门户。此事你回到南京后,和顾总长、林次长研究一下,并且把我的意思告诉陈明仁和在湖南的几位军长。”
蒋介石说完,亲自拉开会客室的门,叫站在门口的一个警卫去把俞济时找来,吩咐道:“你叫他们快编几本密码来交给宋副长官带去。”又对宋希濂说:“一本交给十四军张际鹏,一本交给七十一军熊新民,还有一本交给一百军蒋当翊。你对他们说,今后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蒋介石在作完这套布置后,接着就发表了一通议论:“共产党和社会上一些人攻击我个人及国民政府,这不奇怪,而我们党内竟然也有一些人随声附和,实在令人痛心之至。他们有的是我的学生,也有和我共事多年的患难同志。你们万不可轻信旁人对我的毁谤诬蔑。”
宋希濂边听边想:这能怪谁呢?
蒋介石接着说:“我们过去统一两广和北伐时期,能以少击众,以一当十,就是因为官兵具有不贪财不怕死的精神。抗战胜利后,很多部队完全丧失斗志,尤以许多中上级军官为甚,大发横财,做生意,买房产,贪女色,弄得上下离心,军无斗志。这是我们在军事上招致失败的根本原因。你们现在带学生,带部下,首先要紧的是要恢复国民革命军的传统精神,才能担负起救亡图存的重任。”
宋、关二人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唯唯称是。
26日,宋、关两人回到南京,见到了顾祝同、林蔚和周至柔,叙述了蒋介石接见他们的情形。
顾祝同对着关麟征说:“关于你出任陆军总司令一事,因为行政院在2月初搬到广州时,孙院长未和国防部商量,就通过决议,任命张发奎为陆军总司令,既已成了这样一个局面,不便马上变更,只有暂缓一个时期再说。”关麟征老大不高兴。
宋希濂呢,他想,这个陆军总司令有什么当头,徒有其名,并无实权。这样一个空头职位,尚且如此钩心斗角,还有什么事能干得成。“唉,党国气数快尽了!”他叹了口气。
参谋次长林蔚,向来说话十分慎重,这时也摇头叹息说:“几百万军队,都是20多年积累起来的精华,现在几乎被共党歼灭大半。局势坏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办法可挽救?共方提出的和平条件,实际上是叫我们投降。我自当幕僚以来,很少携带手枪,现在我把手枪随时佩在身边,万一被共军捉住,我就了结自己。”
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和宋希濂北伐开始时在一个团里共过事,他拍拍宋的肩膀说:“老弟,抗日胜利后我们那样好的局面,想不到只有三年工夫,就失败到如此地步,真像做梦一样。”然后又指着空军总部附近一片新房说:“这些房子刚盖好,不知将来让谁来住呀!”说罢,不觉凄然。宋希濂默默地想着,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萨都剌的那首词来:“六代繁华,春去也,更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