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
中国的城市,或多或少也有街头乐手。上海乘地铁,常在车厢内遇到流动音乐演奏者,一次,晚上八点多,乘客不多,一怀抱婴儿的母亲和着随身听的音乐一路而歌,徐徐从蜿蜒长龙似的车尾走来,朋友凤凰抓拍下这一瞬间,孰料遭到这位母亲的呵斥。家乡的菜场门口,多见自吹自拉自唱的乐手,有的乐手自带扩音机,将弹唱的音乐播得像地震似的。还有一次在嘉峪关景区,两个盲人席地而坐,弹唱得如泣如诉,“大漠孤烟直”,苍凉的歌声霎时成为别样的风景。
去法国前,读过不少描写世界各国街头乐手的美文,《地铁中的乐手》是巴黎乐手的写实;家人前几年还抓拍了吉普赛人在贝桑松街头演唱的一景。然而,我到法国的前半个月,一直没在街头碰到乐手,后去巴黎,就隔三差五碰到。
巴黎之行是从游圣心教堂开始的。那日,冬阳如春,我们在吉侯姆(Jérôme)先生陪同下,欣赏圣心教堂的艺术风格。巴黎或贝桑松的教堂多为尖顶建筑,看上去与家乡老外滩教堂,浙东保存最完好的那幢哥特式建筑相似。家乡哥特式教堂建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十一年后,法国人赵保禄在宁波当主教,时有“宁波道台一颗印,不如赵主教一封信”之说。任主教四十余年后的1926年,赵保禄死于巴黎,其遗棺由法政府照会国民政府运回宁波安葬。
圣心教堂与家乡老外滩教堂的建造时间相近。1870年,普鲁士军队入侵法国,巴黎被围困了四个月,城内的粮食被吃得颗粒不剩,而巴黎人却奇迹般地得以生存。战争结束后,巴黎人新建圣心教堂,真心感恩上帝的拯救。两个教堂不仅建筑年代相近,而且两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均是被侵略的产物,然两者的建筑风格却迥然不同,圣心教堂为白色圆顶,中间大圆顶,两侧各一小圆顶。教堂建在蒙马特尔山丘上,山丘的高度加上教堂的高度,我仰望教堂,似乎那大圆塔顶尖的十字架碰上了蓝天中的白云。
抬头仰望白色的建筑,回眸俯瞰绿色的草坪,边听吉侯姆的介绍,边拾级而上,隐隐地有琴声飘然入耳,登上最后一平台。通向教堂正门还有数级石阶,石阶上坐有拉小提琴的乐手,一脸微笑,拉的是首我不谙的乐曲,然流畅又悦耳的旋律确乎动人心弦。乐手跟前伫立着一些游客,其中有两位女人一蹲一立,各自与小孩说着什么。乐手的身后仍有回眸聆听者。一曲终了,母亲示意小孩们将欧元放进乐手跟前的琴盒,一男孩、一女孩轻轻地把欧元角子放入,乐手放下提琴,抬手向孩子们致谢。
圣心教堂是蒙马特尔区域的地标,巴黎街头艺人经常选教堂广场表演技艺,他或她或歌或舞,或弹或拉,或唱或画。我们去的那天,广场上就有不少艺人,男的、女的,年长的、年轻的,为穿梭不息的游人速写肖像,速描景色。绘画艺人比乐手多。
游圣心教堂,记住了表现耶稣生平的浮雕,还有便是街头乐手。我们从侧门走出教堂,又闻琴声,循声一看,这次是一男子坐在圆凳上弹奏竖琴,男子的脸颊紧贴琴颈与共鸣箱连接处,双手弹拨琴弦,音乐从男子身后的一方盒音箱流出,乐手面朝教堂,台阶下伫立着三五位仰头倾听的游人。
相比小提琴,我更不谙竖琴乐曲,所以只能环顾四周,打量起这位街头乐手的行头来,琴盒、谱架、黑箱……不过乐手的谱架上放的不是曲谱,而是两盒CD,还有一张CD的价目单,我用相机镜头聚焦CD盒上的演奏人,原来竖琴乐手卖的是他人的竖琴CD。
巴黎的冬天,时晴时雨时雪。下雨或下雪天,都特别寒冷,而此时的地铁站里却温暖而能蔽风雨。一次,我们从巴黎火车北站转RER-B线去巴黎圣母院,在一个记不清站名的地铁站,遇到一支提琴演奏队,是八九位小提琴乐手、两位中提琴乐手和一位大提琴手组合的乐队。乐手们看上去都较为年轻。乐手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他们的外套,有的乐手身边放只背包,演奏时没有台上演出时那种整齐队形,谱架亦不多,主小提琴手前有一个,有的乐手只能将曲谱放在跟前的旅行袋上,且是几位乐手合看的。主小提琴手的跟前放了打开的琴盒,曲未休止,一女过客弯腰往琴盒放钱,还有一女过客在掏钱包,另一些过客则静静地聆听……我们匆匆而过,没欣赏地铁站乐队的演奏,走到站梯一半,我回头,“咔嚓”一下,拍下地铁演奏的一景。
行走巴黎四五天,渐熟大致的线路,离开前的一天,我按图去找圣日耳曼德佩教堂,以拜谒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然而找遍了教堂角角落落,用做的卡片和手语询问巴黎人,均无果,只得失望而回。走出教堂门口,面向圣日耳曼大道人行道又有一支乐队在演奏,这是由中提琴手、小号手、萨克斯管手、黑管手等组成的乐队,还有一个乐手弹拨的乐器是我从未见过的。这乐器挂于乐手的胸前,银白色,看似金属片做成,弹拨时像家乡搓板锯齿那般,我猜可能是弹拨类乐器,因乐手的手指缠着胶布,有点像中国琵琶演奏家的手指戴赛璐珞或玳瑁样的假指甲拨弦,难道是法国的琵琶?乐手们的年纪与在圣心教堂见到的差不多,演奏的队形与地铁站碰到的乐队一样松散,他们吹拉弹唱着,边演奏边扭动着肢体,一脸的欢快,一身的轻松……乐手们的跟前放有一只黑小方箱,箱前搁块牌子,上书两行法文,然我不知其意。
在巴黎,我欣赏街头乐手的表演,有时虽不谙其旋律,但人也会像飘然的音符起舞。巴黎的街头乐手,男或女,年长或年轻,都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轻松。街头乐手跟前来往的行人,他或她,伫立倾听或擦肩而过,亦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轻松;倾听者大多会弯腰将欧元角子轻轻放入地上的琴盒,他或她弯腰时很像深深的鞠躬,生怕钱落地的声音打乱曲乐的音符,见此弯腰的弧线,我的心骤然一动,不知是因为与街头乐手演奏有了共鸣,还是被行人弯腰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