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律师和拳击运动员。一直到长大懂事,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会叫我一声老师,2010年4月20日,我在青海玉树藏族第二完小,感受到了当老师的兴奋。虽然高原反应使我后脑勺像针刺一样的隐痛,但看孩子们红得有点黑色的笑脸,听着一声声的柴老师,心里着实甜蜜!老校长那条洁白的哈达,进校就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尽管在高原不敢走快步,但那哈达还是随着我的心和对藏民厚厚的敬意,飘了起来。
虽然几天时间我教不了他们什么。也就在下课时,很多孩子还是围着我,问我大海是什么样子的,早上的太阳在海上升起时红吗?你们那里太阳下山是什么样的?甚至有小朋友问我你们那里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读几年级啊?脑海里一时感觉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也会问得这么兴奋。
在一堆孩子们围着我的同时,我经常发现有个孩子会离我远远的,看着我,又想走近而又怕的样子。终于第二天我忍不住了,拨开一大群孩子,吃力地走到她身边。先是慢慢地靠近她,试探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看着她腼腆对我一笑,我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叫才珠卓玛,十一岁,我观察她的神态和表情,想想肯定是家里有人在这次灾难中离她而去了。但只有试探地问生活怎么样?和地震前没两样吧?想不到还是她先说的,妈妈和爸爸在4·14那天老早就起来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一句话都没有就离开了她!我含着本来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问她有什么困难吗?柴老师能帮你,或者叫我叔叔吧。等你毕业我带你去浙江玩,带你去看早晨海上升起的太阳,带你看看马路上忙碌穿梭的汽车,她说现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方便面和衣服都有,我说你把这几天的作业拿出来给我看看,有没有被荒废掉。我打开作业,看着那笔迹显得比以前更加沉重了,每一笔都仿佛透着那种苍凉,让我心里寒寒的。我把号码留给了她,我说上课了,等下午放学我去看看你奶奶,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这堂课其实就是和他们的沟通,谈着那些他们没有看见过的,谈着我那些经历和所谓的经验。其实我还是会走神和心不在焉,因为我在看着这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卓玛,无意地蜷缩着,眼神除了迷茫还有无奈。
放学后,我随着卓玛的引路来到了她爷爷奶奶的帐篷,揭开半开着的帐篷门帘,屋子中间有一个还在冒烟的围炉,满屋子都是被褥和破旧的生活用品,爷爷出去了还没回来,奶奶放下手里转动的经筒,虔诚的双手合在胸口和我弯了一下腰,我也不懂藏语和礼节,也对着她笑了一笑。卓玛就坐下来写作业了,奶奶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喝着奶奶泡出来的藏茶,在卓玛的翻译下与她奶奶交谈。但我感觉有时候奶奶说的,十几岁的卓玛好像翻译不过来,看见她边咬着笔头有时候想流泪的样子,我就故意打断了她的话,我小心翼翼地,就是怕触痛她们那根神经。其实我也很矛盾,我又帮不了什么,但总想看看她们住得怎么样,生活得怎样,我见不得别人痛苦,怕我一个七尺男儿当着她们落泪会感觉羞愧。我感觉自己很冰冷,因怕平时的那些强势一不小心流露出去,残酷地重新剥开伤口,只是默默地在祝福这对老少。才十来分钟我起身要走,好像感觉奶奶在叫卓玛送我,被我婉言谢绝了。我就留下来一张写着我号码的小纸片,如果需要请她们可以找我,甚至可以打我电话。这场灾难有多少个像卓玛家一样的家庭,后面延续的是繁重的灾后重建。玉树又是个建筑材料匮乏的地区,连砖块和钢筋都是从900公里外的西宁拉来,这900公里不比平地的路。从海拔2000米的西宁,一路都是爬坡,一个山头一个弯道陡得有点吓人,马路边上能看见皑皑的白雪,少许陡峭的转弯都有兵站,满院子都是重型机械,也许是用来帮助推拉过往车辆的吧!
回来的路上因为天色将晚,好几个好心的藏民开着摩托车要带我一程,被我谢绝了。我想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多看看这个原先美丽的城市,看着尘土飞扬,看着危楼林立,满大街小巷是工程车穿梭,但看不到人们脸上的伤感,坚强而又黝黑的脸,没有看到他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哀怨。也许他们天生不爱笑,僵着的,连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但是我感觉脏得非常的纯洁。灾难是给玉树带来了转变,以后会变得很美,是满地曾经凄惨的美。也许几年之后我们再看玉树,玉树还是那颗高原璀璨的明珠。格萨尔广场上,格萨尔王的雕像依然是那么的巍峨,看他扬鞭奋进,圆睁着铜眼,眺向远方的苍穹,他的铜骑身后扬起的不是草原上的尘埃,是藏满人民的坚韧精神,不屈不挠的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