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得粗糙点

第二节 宁波——向东是大海

　　有那么一方净土，枕着山，朝着海，三江交汇才奔腾入海。璀璨的文明历史久远，素以港通天下、书藏古今而闻名于世，远涉重洋的代代儒商无不出自于此！邓小平曾为它写下：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宁波——这个闻名遐迩的城市就在浙江的东部沿海。徐霞客曾从这里走向世界，用脚步去丈量世界，留给了后人珍贵的地理资料。数千年前，越窑青瓷泛着幽光已然举世驰名。我儿时在上林湖边嬉泳玩耍，也时不时被那千年的瓦砾绊倒。低头一看，何止几片，黄幽黄幽的土色坯片，青亮的上过半釉的碎瓷，在湖边，在岸上，在水里，不计其数。本人就在这里土生土长。

　　偶尔回去，刨开清新的家乡泥土，去翻找那一丝丝回忆，青瓷碎片却不见踪迹，消失在广袤的土地上。只有那经过旅游开发后的几棵无精打采的杨柳，还有那些生硬生硬的花花草草种在原先的土地上。唯一留下见证的，是一块慈溪市政府颁发的越窑遗址石碑，还有“古龙窑遗址纪念地”几个大字。我表哥百联就是这里的文管员。

　　记忆深处，还没有桌子高的我常常看见“妙手杏林”“悬壶济世”“仁者仁心”字样的旗幡，窄窄的青砖灰瓦弄堂里，有那些跑起来让脚生痛生痛的鹅卵石。我也曾是那一个青涩少年，奔向窄窄弯弯的巷子深处的天一阁，方知宁波有海，除海之外，还有一方浩瀚——宁波的书海。那是巷子尽头一方大大的庭院，藏书千千万万，莽撞少年一头扎进了书海，出也出不来了。所以吾爱书，更爱旧书，因为书有折痕方有味。书，可以从中发现前人留下的星星点点的痕迹，可以去探寻前几个读者的信息。书越有折痕，越有印迹，才知此书非比寻常地让人喜爱，这就是书的过往，这就是它的沉淀！

　　尽管我自小不胜酒力，但还是挺想念那个时候在鸣鹤老街深处、典当桥前阵阵的宁波大曲香，偶尔还会闻着酒曲香味去爬爬吴锦堂墓上滑溜溜的塔尖。也记起了在沙滩桥下石头缝里翻找一只只小甲鱼的场景。记忆里还有山边的那片苍翠。山的静幽处是五磊讲寺，传说为孙权母亲所建，“文革”时一片颓废之象。记忆中，本家老师带我们去踏青，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跌跌撞撞几十年过去，再去进香参拜时，已是巍峨大殿，恢宏如昔。

　　如今又增添了那一抹飞架天堑的海上彩虹、世界之最——杭州湾跨海大桥，慈溪那“滨海桥城”之名也由此而来。这里没有大漠风沙表现出的雄壮豪迈，更没有戈壁滩的刺玫带给你的荒凉。如果你是一方游子，怎会不时时想见魂牵梦萦的家乡！

　　前几年央视热播过一部电视剧《向东是大海》，起初是在央视8套定时播出，由于我的忙碌，硬是没有关注和留意。上一年初春的一天，接到宁波市经促办电话，邀我参加世界宁波帮大会，那是一场财富巨子的盛宴，远涉重洋归来的莘莘学子、海外巨富，齐聚香格里拉酒店。曾有记者透露，此中不乏自驾直升机赴会的，但也有我这开着突突突拖拉机，摇摇晃晃缩着脑壳胆怯进场的。几天的会务结束时我翻看文件袋，赫然看见似曾相识的“向东是大海”几个字。这是一本书吗？不是，掂着，要是书就没有这么轻。细看，是一部电视剧的全套DVD。我性子急，没等回到办公室，就在酒店房间的电脑上细细观看，什么个东西能让人们关注到如此程度，还放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中加以宣传？

　　字幕中写着导演是安建，王志飞担当主角。我不吃不喝看到第二天的下午要退房时才勉强起身，才发现两腿僵硬得哆嗦起来，心潮愈发澎湃。为王志飞这个北方汉子，能把我们宁波先辈商贾巨富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而深感敬佩。剧情更是让我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波澜起伏。在爱国者和卖国贼两者之间，宁波人选择了前者。一样的人，有人愿意当狗，有人宁愿选择站着去死！为了捍卫坚强不屈的尊严，轰轰烈烈地消亡。而从剧中细细回味才恍然醒悟，人物原型不是我家隔壁龙山镇山下村叱咤风云的前上海四明轮埠公司老板虞洽卿吗？是的，就是他，传闻连蒋中正都拜他为干爹，戴雨农对他百般尊重，甚至敬仰有加，可见此人在旧社会上海滩的威望和能耐了。

　　剧中所述，为了抵抗日寇舰队入侵上海，公司将所有轮船沉入吴淞口海底设障，还发动所有沪上宁波商贾捐资购买飞机助战抗日！我的心随着剧情的波澜起伏在奔腾跳跃。回来后反反复复又回看了数遍，感触极深，然后又傻傻地返回老家去虞氏故居探究，小时候常在那大院外玩耍，记得有一面连眼睛都跳不过的高墙。数十年前，年少不知探究，如今满怀对剧中人物深深的敬仰而去！巍巍百年的广玉兰，宅子还是那么气势恢宏。当地政府已把它修葺一新，并划归文物保护之列。进去摸着厢房格格窗棂，似曾相识而又感觉陌生，仿佛看见他长衫摇扇信步走来。对，他就是宁波的骄傲，我们家乡人身边的先贤，旧上海滩阿德哥——虞洽卿。

　　小时候听长辈讲得最多的就是前辈们去上海学做生意之类的话题。只知道爷爷辈的他们十几岁就坐小货轮去上海，有些也会辗转去广州、香港，甚至远涉重洋去新加坡等地。所以如今宁波人中在外的侨民数量众多，且基本都是以做生意或者办企业为主，做大做强名扬四海的人很多，如吴锦堂、包玉刚、邵逸夫等等。他们都是宁波人出门营生的榜样，茶余饭后啧啧称道的楷模。

　　自懂事开始，奶奶就教导我，吃亏是福，施比受有福，要我宽以待人。那个时候似懂非懂。长大后行事处世处处碰壁，害我的皆是熟识的朋友，还有所谓的“兄弟”经常借钱消失！还时不时需要我去当替罪羊，常遇纠葛难以摆平就要我去帮他料理，到头来两头不讨好。然人生在世，就算一次次地落入圈套，一次次地上当被骗，却禀性难移，似乎比天命更难改变。因为我坚信天理昭昭公道自然在，就算难以回首，奶奶说过，走！坚定地行走，是宁波人就得走下去。说，就真诚地说。写，还是永远地写，书写着与心灵的对话，与浩瀚宇宙的对话，总有一方青天！奶奶还说：从宁波三江口越过汪洋一隅，那里便有慈航净土，是观音菩萨的福地。

　　长大后，出门时间有点长了，很久没有回家，闻不够家乡年糕的阵阵香味，听不够月湖边的鸟鸣，就这样一辈子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已到繁华江厦街口，才看到宁波——向东一面是大海。